洛轻轻垂眸瞧了眼自己被踢到的脚腕。
其上并无灰尘。
她抬眸时,嘴里那句“没事”还没放出来,就听对面少年有些紧绷的声音:
“我是懒懒的小叔,我叫时臣。”
既然他先岔开了话题,洛轻轻也顺势揭过被踢到脚的事,浅浅点头:“你好,我是洛轻轻。”
时臣过去每次面对凌落,都紧张到不会呼吸。
他仰慕凌落,喜欢凌落。
但那种喜欢,似乎无关男女之情。
更像是一种……
对长辈的孺慕之情?
长嫂如母,凌落比他大了九岁。
时臣喊她嫂嫂时,不会有抵触情绪。
见她与厌哥相处,他也不会有面对情敌之类的吃醋情绪。
可每每凌落出现在他周围,他的神经总不自觉紧绷。
注意力也不自觉地放在她身上。
想要亲近,却又不敢。
想要获得她的称赞与认可,却又不知该怎么做。
记得有次过年,他被长辈鼓吹着表演钢琴曲。
一曲终了,他看到凌落也在为他鼓掌。
当时满溢于心的成就感,时臣能记一辈子。
奇怪的是。
明明已经知道,眼前这人不是凌落。
他面对她时的状态,和面对凌落时如出一辙。
紧张,慌乱,手心里都冒汗。
整个人像个重度社恐患者,整得气氛都有些尴尬。
洛轻轻倒没多想。
她印象里的时臣,就是个腼腆害羞的社恐学霸。
果不其然,就见对面少年扭捏半天,竟是蹦出一句:
“我、我……我一会儿买单。”
“……”洛轻轻默了默,为了不让社恐患者更紧张,她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更温和无害,语气都小心翼翼的,“那你要不要再点些什么?”
“不,不……”时臣下意识想拒绝,但正好有服务员路过,他干脆又改口,“那我再点份甜点……”
服务员的出现,某种程度上缓解了餐桌上的尴尬气氛。
时懒懒完全没见过小叔这样一面。
他坐在座位上时,脚是悬空的。
脚后跟悄悄撞了下小叔的小腿,又狠狠瞪去一眼,眼里满是嫌弃。
然而时臣像没注意到似的,专心看着菜单,又点了一份甜点。
点完他偷瞄了眼对面。
女孩捏着叉子,叉了块蘸着奶油的草莓,小咬一口,认真品尝着。
她的注意力在甜点上,好像完全没在意他。
时臣莫名吐了口气。
他情绪稍平复了些,端起面前属于时懒懒的牛奶抿了一口,又掩唇轻咳了声,“那个,你是今年的毕业生?”
“嗯。”洛轻轻头也没抬,咬着草莓,只漫不经心地抬了抬眼皮。
时臣抿了抿唇,心里反复念叨“她不是嫂嫂她不是嫂嫂”,感觉自己越发镇定,才步入正题:
“我刚刚找懒懒的时候去查了监控,发现你是和一位女同学一起上的天台,可后来,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下来了?”
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温和一些,听上去不像是带有怀疑态度的质问,而更像是一种单纯的疑惑。
然而,对面少女好像根本没领会他的好心。
她这时抬了头,露出那张精致漂亮到让人移不开眼的脸蛋。
她看上去天真单纯,却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说:“你是问那个女生吗?她被我关在天台了。”
时臣心跳咚了一下。
皱着眉看着洛轻轻。
好半晌,他抿了抿唇,又斟酌着措辞:“我觉得你的行为,不太妥当。”
洛轻轻目光沉静地看着他。
想了想,她问:“这餐厅能借电脑吗?”
时臣怔了怔,点头:“可以。”
他按铃招来服务生,亮出一张黑金色的卡片,“麻烦送一台笔记本电脑过来。”
洛轻轻补充:“外加一根水果手机的数据线。”
不多时,服务生便送来一台超高性能的笔记本电脑,以及一根充电线。
洛轻轻将杨桃的手机连上电脑。
低垂眼眸,手指在键盘上飞速舞动。
都说认真工作的男人最有魅力。
这句话对女人同样适用。
时臣坐在对面,看着她垂眸敲键盘的动作,目光怔怔。
几分钟后,服务员送上来时臣刚点的甜点。
又几分钟过后,对面少女纤白的手指停住。
她将笔记本屏幕的那面转向时臣,再推过去,给他看。
只见那屏幕上,是用电脑黑进手机,从回收站里复原的一份聊天数据——
【把她骗去天台关一夜是不难,关键是事后要怎么办?洛家知道洛轻轻被我关天台,怎么可能放过我?!甚至杨家与洛家的商业合作都会遭受打击!】
【你放心,我向你保证,事后洛轻轻不会透露这件事。只要她不说,洛家不知道,自然也不会追究。】
【你连具体身份都不愿意向我透露,我凭什么信你?凭你许诺的五十万?我告诉你,我还真不差那点钱。】
【五十万你是不差。但3月22号发生的那件事,你应该不会希望被更多人知道吧?】
【你!你知道什么?!】
【我可以什么也不知道,在于你自己的选择。】
【好,我答应你,但你必须保证,洛轻轻真的不会报复我。】
【我保证。】
……
这份聊天记录非常清晰地证明了——
洛轻轻是受害者。
她才是原本会被关在天台的那个人。
时臣看着屏幕,目光复杂。
沉默几秒,抬眸看向洛轻轻。
黑色瞳孔里,深藏了太多情绪。
最后,所有情绪化作一道无声的叹息。
“可我还是觉得,不妥。”
他长相与时厌相似,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时,那张脸便显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
洛轻轻唇线优美,有些轻挑地笑着:“不妥?”
“从聊天记录也可以看出,那个女生几乎是被威胁的。你其实可以和她好好谈谈,或许还有其他解决问题的方式。”
时臣态度严肃,但对洛轻轻并无敌意,只是很认真地在分析,他就事论事,论迹不论心:“不管怎么说,一个女生,被关在天台,不论是你还是她,都很危险。”
洛轻轻还是凌落时,其实很讨厌被说教。
但听时臣这番话,并不反感。
或许是属于洛轻轻的记忆在作祟。
前世被关在天台一整夜的洛轻轻,何尝不是惊恐绝望,又何尝没有幻想过,能有一个人,将她解救出去呢?
可是,没有啊。
她在黑暗中挣扎了整整四年。
没有人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