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楼窗边。
洛轻轻骤然转身,后背紧贴着窗边的墙壁。
时厌眼底,几乎只掠过一道模糊人影。
接着,便是随着迈巴赫启动,窗外后移的风景。
他目光怔怔,仍望着窗外。
有一瞬间,竟分不清幻象与现实。
时懒懒说不喜欢戴手表的那一刻,时厌想到了凌落。
她也不喜欢被束缚。
那么,刚刚骤然升起的熟悉感,是他又发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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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家老宅。
宁柚亲自下厨煨了锅老鸡汤,心满意足从厨房出来,一看到沙发里的老男人就来气。
“阿厌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你一会儿不许张口闭口‘那个女人’惹他不快,听到没有?”
时令山老神在在地靠在沙发里看财经杂志。
五十多的年纪,他身体健硕,视力却不大好了。
偏偏死要面子,不肯配眼镜。
于是这几年电视也不看了,改看报纸杂志。
杂志遮住他的脸,他闷不吭声。
宁柚过去拍了下他眼前的杂志,“和你说话呢,听到没有?!”
“听到了。”时令山不怎么耐烦的样子,好像根本没期待儿子回来。
宁柚兀自翻了个白眼,又想到什么,补充道:“还有那个桑家丫头,也不许提!”
时令山被念叨多了就觉得没面子,放了杂志,一板一眼地开嗓:“桑桑再过两年都三十了,她都等阿厌等了……”
“闭嘴吧你!”宁柚眼神瞪过去,直接一个打断,“谁让她等了?咱阿厌没拒绝她还是咋的?”
时令山眉峰皱出一道褶:“这不是那女人已经死了三年了吗?你难道还想阿厌单一辈子?还有懒懒,小孩子的成长也需要母爱……”
他这番有理有据的话又没说完。
又被宁柚气焰嚣张地打断:“你脑子里装的都是屎吧?!后妈的爱能叫母爱?”
“粗鄙之语!胡说八道!你看《家有儿女》里的刘梅,人家后妈不也当得挺好?”时令山也就是臭美没留胡子,不然此刻能当场表演吹胡子瞪眼。
宁柚也意识到自己说话有些重了,稍缓了语气,改口说:“没说不让咱阿厌二婚,但那个桑觅,就是不行!”
桑觅今年二十有八,据说喜欢时厌足有十年了。
她那份爱,在豪门圈子里传得神乎其神,仿佛能感动天感动地感动全世界。
可宁柚没被感动。
她觉得那孩子纯纯就是个拎不清的恋爱脑。
时家这边早拒绝过她。
时厌更是没差找保镖时刻举个“桑觅与狗不得靠近”的立牌。
但那女人为了“追爱”脸都不要了,死活不死心不放弃,还坚持不懈地自我感动。
最让宁柚反感的是——
那年时厌结婚,成了已婚男人。
桑觅一副被抛弃了的小可怜模样,今天这里买醉明天那里散心,甚至还写了本《我暗恋的人结婚了》的书自费出版,还引起了一大批小年轻的同情与共鸣……
整得那年宁柚都替凌落尴尬。
毕竟哪个女人能忍受自己与丈夫的美好爱情里,有个对自己丈夫求而不得的女人成天以爱为名刷存在感,满世界宣传对自己丈夫的求而不得?
宁柚那年还私下警告过桑觅。
但她表面乖得很,转脸又是一副“我喜欢时厌是我自己的事,我又没插足时厌的婚姻”的委屈模样。
这不,凌落死后,她又蹦跶起来。
起初是成天往时家老宅跑,想偶遇时厌。
后来发现时厌不怎么回老宅了,她又把主意打在小孩子身上,试图从时懒懒身上寻求突破。
有次甚至跑去时懒懒的幼儿园,上赶着想给人当后妈。
就差没再写本《我暗恋的人结婚后又丧妻》庆祝一下了。
她那副撞破了南墙也不肯死心的执着模样,还真感动了不少人。
可宁柚只觉得讨厌。
不仅因为她和儿子时厌统一战线。
更是因为她心疼乖孙时懒懒。
凌落毕竟死了三年,时厌二婚这事儿,宁柚也挺上心。
可男人二婚,不仅仅是要给自己找老婆,也是给孩子找个后妈。
宁柚觉得,那后妈不管自身条件怎么样,必须得是真心对懒懒好才行。
像桑觅现在对懒懒好,纯粹是为了时厌。
但凡她真的嫁给时厌,指不定怎么不待见懒懒呢。
所以,哪怕时厌真要二婚,桑觅也绝对不是他的二婚人选,别说时厌不喜欢她,宁柚这个当婆婆的,第一个就不满意!
老俩口为儿子二婚这事争得面红耳赤,然而当时厌到家,他们又默契地闭口不提。
一家五口只是简单聚餐,话题基本围绕着刚高考完的时臣和最乖巧懂事的时懒懒。
时厌没什么存在感,顶多宁柚时不时关心下他身体。
二婚这事,说了他也不听。
不过是徒增不快,干脆就不说。
宁柚心里门清,偏偏时令山这位老父亲,好像不怼他儿子几句他浑身不痛快似的。
起初倒也只是问时厌工作上的事。
时厌答得不咸不淡。
时令山那火气瞬间就上来了,“时厌!你瞧瞧你现在的样子!说话都有气无力的!那……”
他正想说“那女人都死了三年了”,突然记起宁柚警告过不许提那女人,于是将到嘴边的话又咽进肚子里,但该骂的还是骂: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到底还要再消沉多久?!”
这些话,其实已经是老生常谈了。
凌落刚去世时,老父亲还顾及儿子丧妻,心情悲痛。
可这都三年过去了。
再痛的伤口,也该愈合了吧?
结果时厌三年来一直跟个活死人似的,身上一点“人气”也没有!
时令山这些话,说得自己都厌烦了。
时厌听得也起茧子了,几乎是面不改色地随口就应:“工作忙。”
“工作工作!张口闭口就是工作!赚那么多钱,什么时候见你花过?”
时厌垂首掏出手机,正要安排给二老花钱。
一旁宁柚瞬间想起上次猝不及防被儿子安排的马代旅游,赶紧按住他:“别别别,你爸这话又不是指责你没给家里花钱。就是想你花点时间在自己身上,别成天忙着工作,有时间也陪陪儿子散散心,把你这日子过得也像样点……”
当母亲的,说话总有种苦口婆心的味道。
时懒懒美滋滋地喝着奶奶煨的鸡汤,好像大人的争吵与他完全无关。
他那喝过鸡汤的小嘴巴,红润得像偷涂了大人的唇釉,亮晶晶的。
伸舌头舔了舔唇,时懒懒乌泱泱的大眼睛滴溜溜地看向在餐桌上永远不受爷爷待见的时笨笨。
想了想,他这次站爷爷奶奶这边,对着时笨笨老成道:
“爷爷奶奶说得对!当爸爸的,就是该多陪陪儿子,不然等你老了,可是要遭报应滴!”
那小眼神,斜斜地睨向时厌。
仿佛在威胁说:你现在不抽时间陪我,等你老了,我也不抽时间陪你。
宁柚最喜欢懒懒,当即揉了揉他的小脑袋,又瞪时厌一眼:“你瞧懒懒多懂事,你个当爸爸的,有时候还不如儿子!”
时懒懒美滋滋地又喝了口鸡汤,这次不仅嘴唇亮晶晶,眼睛也亮晶晶的:“我听同学说,弄玉园明天有凤凰游表演,笨笨你带我去吧!”
时厌刚皱眉,还没开口拒绝,宁柚就替他拍板:“好好好,明天让爸爸带你去,那个凤凰游我也听说过,好像是弄玉园里的招牌活动,四年才搞一次,有钱都没办法,只能靠抽奖。”
时令山也点头:“就这么说定了,你,明天带懒懒去弄玉园玩!”
时懒懒得意洋洋地朝时厌比了个剪刀手。
时厌神色冷淡,没怎么搭理他。
但捏着手机的白皙手指,还是发消息让助理将明天的行程改了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