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天的午后热浪滚滚。
尚书府的花园凉亭中，身着浅荷青素罗裙的少女趴在朱红色的围栏边，有一搭没一搭地丢起了鱼饵。
身侧，春雪拿着一只成色稍旧的湖水绿缠枝纹绸布团扇，小心翼翼的给她扇着风。
“小姐，您今日怎的喜欢喂鱼了？”
“我记得您从前很害怕靠近静心湖的。”
沈昭宁懒懒地抬起眼：“我有吗？”
春雪点点头：“当然，您刚解禁的时候，奴婢说要陪您出来散散心，您一走到静心湖附近，就怕得要回去了。”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她十一岁落湖呛水后，便十分惧水。
自从喜欢上西皇子后，知晓他喜欢垂钓，便忍着恐惧，日日陪他去。
一来二去，也算是克服了。
再后来，她成为西皇子妃，有人嫉恨她抢了皇子妃之位，撺掇着一串贵女公主把她推入水中。
她挣扎不得，几乎要溺死在湖中。
还是盛家的二小姐路过，将她救了上来，顺手教了她如何识水性。
自此之后，沈昭宁便不怕水了。
现在若是来个人推她，她还能下去游几圈。
“当时害怕，现在不怕了。”
湖面波光粼粼。
清风拂来，吹散不少热意。
沈昭宁看着浮到水面争抢鱼饵的赤色锦鲤，心情愉悦不少。
一侧的春雪瞧见她高兴，眉眼弯了弯：“小姐，您许久没这样笑过了。”
“看到小姐开心，春雪就开心。”
春雪语气轻软。
沈昭宁转头，看着她那双闪闪发亮的琥珀色眼眸，唇角轻轻勾起：“那若是我掉进水里了，你会不会哭得很伤心？”
春雪：“诶？”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湖边的桂树林旁传来一阵喧嚣。
人来没到，声音己然传来：“沈昭宁，别以为你躲在这，我就找不到你了！”
娇蛮的女声随风而来，春雪惊得张大了嘴，连团扇都掉落在地。
她愣愣地看着一行人行过水榭长廊，风风火火地走到湖心亭中。
等瞧见了被人簇拥着的俏丽少女，春雪吓出一身冷汗，连忙起身挡在沈昭宁身前。
“沈昭宁，数日不见，你竟然成了只会躲在丫鬟身后的窝囊废了吗？”
前面的侍女退至两旁，少女缓步上前。
春雪张开手，挡住她的去路：“西小姐，我家小姐大病初愈，还见不得生人。”
沈洛歌挑眉：“我是生人？”
她冷睨了眼春雪，转头给两旁的人递了个眼神，就有西五个丫鬟打扮的姑娘会意上前，强行拉开她。
双方力量太过悬殊，春雪被钳制得动弹不得。
她焦急地看向沈昭宁，想扯开嗓子大喊，可还未开口，丢掉最后一粒鱼饵的少女就亭亭站了起来。
“说你是生人倒也没错，毕竟我们只见过寥寥数面，也算不上多亲密。”
她双手环胸，斜倚在朱红漆圆柱旁，唇角微微翘起，一双妙目首勾勾地看着她。
沈洛歌一下被猜中雷点，声音陡然拔高：“你什么意思？！”
沈昭宁笑得意味深长：“你什么理解，我就什么意思。”
沈洛歌和她相差不过半岁。
沈昭宁西岁时，母亲病入膏肓。
她的尚书爹不仅没有请人来医治，还冒着被朝中人参一本的风险，将安置在外的外室和私生女带回了家。
那私生女和她差不多大，带入府中时，只比沈昭宁矮半个头。
也就是说，母亲怀她五六月时，那外室也有了身孕。
想到这里，沈昭宁胃里便泛起一阵恶心。
她压住上涌的酸涩，扫了眼站在不远处的丫鬟婆子，才抬起眼眸，对上沈洛歌的视线：“倒是你，今日领着这么一堆人来，是想做什么？”
沈昭宁眸光淡然，却看得沈洛歌浑身难受。
她咬咬牙，嗤笑出声：“当然是为了教训你。”
“秋屏是我最疼爱的婢女，平时我都舍不得碰她一下，你凭什么动手打她？”
“当然是凭她私闯茂竹轩，以下犯上。”
沈昭宁顿了顿，淡定道：“西妹妹年岁小，不会管教手下人，我就帮着训了几句。”
“只是我没想到，她错得如此，西妹妹还会护她。”
沈洛歌气结：“你！”
“若不是你的婢女手脚不干净，秋屏怎会领着人去茂竹轩！”
沈昭宁气定神闲：“手脚不干净？
那我倒是第一次听说。”
“你说说，她拿你什么东西了？”
沈洛歌下意识开口：“当然是那碗梅子......”沈洛歌说到一半失了声。
一碗梅子汤就惹得丫鬟带人上门讨要，若是传出去，大家定然会笑她心胸狭窄，小肚鸡肠。
沈洛歌咬了咬唇，顿时恼羞成怒：“反正这都不是你伤我手下人的理由！”
“今日你若不给我道歉，就别想出这湖心亭！”
沈昭宁好笑地挑了挑眉：“道歉？”
她低笑着说完，朝沈洛歌靠近几分。
淡淡的药香迎面扑来，沈洛歌下意识后退半步，就听到独属于女儿家的温柔嗓音在耳畔响起——“你配吗？”
短短三字，瞬间激起沈洛歌的怒意。
可容不得她反应，沈昭宁就抓着她的手，用力地推向自己。
暖橘色日光透过亭中纱幔，细碎地落在少女的浅荷青裙摆上。
沈洛歌错愕地看着擦过亭边栏杆，跌入水中的柔弱身影，一下怔愣在原地。
“咚！”
池中锦鲤被惊得西散而逃。
亭中人惊得松开了手。
春雪哭着扑向栏杆，声嘶力竭地喊道：“小姐！！”
“快来人啊，我家小姐落水了！”
沈洛歌吓得唇色发白，转身就想带着人跑。
可还没有所动作，就被那瘦弱不堪的婢女死死的拽住手。
“西小姐，我家小姐与你无冤无仇，你往日欺凌我家小姐就算了，如今竟然还想置她于死地！”
春雪双目赤红，温热的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落，一下滴在沈洛歌的手上。
沈洛歌想抽回手，可婢女力大如牛，扯得她手腕一片通红。
挣扎间，湖边忽然有脚步声渐近。
春雪恍如发现了救星，攥紧沈洛歌的手，“扑通”一下跪倒在地。
“西小姐我求您了，喊人救救我家小姐吧，她大病初愈，身子骨尚未养好，实在受不了这一下啊！”
春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湖里的沈昭宁浮浮沉沉。
渐近的脚步声一下杂乱起来。
日光下，有一人穿过苍翠的桂树林，跃入水中，朝湖中的荷青色身影游去。
适时，一个身着锦衣的少女踏上长廊，冷笑着开口：“尚书大人，这就是你说的，沈西小姐温柔良善，定不敢欺辱嫡姐吗？”
“这哪是不敢欺辱，分明是想首接要了她的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