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风钻进屋子,冰冷彻骨,亚枕打了一个寒颤,连带着还打了个喷嚏,他被冷醒了。
“妈的,这风有够无情。”
亚枕从床上坐起,打了个呵欠。
转头看向安丽,安丽睡得正香,亚枕往她的被子里加过棉花,所以安丽很少被冻醒。
“那群高利贷今天应该又要来找麻烦了。”
亚枕伸了个懒腰,将脚往满是补丁的旧棉鞋里一塞,便出门赚钱去了。
弗里王国的制度是典型的农奴领主制和地主制的结合,简单来说,就是薪水由老板决定,而不由工作产值决定。
而在贫民窟里,所有的行业都一一对应的被这个或者那个老板垄断,亚枕的薪水被严重剥削,只能勉强满足基础生活需要。
除此之外,王国内还有一个组织叫债金屋,他们的任务是让贫民窟的员工背负高利贷,以此来绑定住员工,固化经济水平。
“还是原来世界的生活好呀。”
亚枕站在魔法矿石加工作坊的门前,打了个呵欠,感叹道。
亚枕也想过,作为一个穿越者,自己能不能像一众前辈一样,尝试改变弗里王国的社会环境?
后来研究了一下弗里王国的国情,发现生产力水平和文化发展阶段还不成熟,便果断放弃了。
真以为脱离群众基础,只靠一个穿越者就能改变整个王国?
光一个将现代思想本土化的项目,就够研究一代了。
除非历史刚好站在风浪口尖,刚好迎来了一个合适的穿越者,但不幸的是,亚枕发现弗里王国暂时不具备条件。
同工坊的狼斯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熟悉的粗犷的笑声响起:“想什么呢?
要开工了。”
狼斯是个乐观的狼人工人,每天都喜欢笑,还聪明,在贫民窟这样尔虞我诈的地方,基本上没有被人坑过,是个典型的油腻乐观大叔。
巧了,亚枕相性与狼斯很合得来,再加上前些年的某个原因,即便年龄差了十几岁,两人的关系也很好。
“大叔,今天那群高利贷要来讨债,妹妹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还得靠您了。”
亚枕从口袋掏出一块麦饼,递给狼斯。
“得了得了,别整这套,麦饼留着给你家动人可爱的安丽吃。”
狼斯大笑,拍了拍他的背,让亚枕把麦饼收起来。
“好嘞,本来就没打算给你。”
亚枕嘿嘿一笑,饼吹多了风会变干,于是赶忙把饼收了起来。
“你这小子,真的是,我手底下那些学徒要是办事有你这么省心就好了。”
狼斯将卷着雪和冰的胡子搓平,笑意里掩藏着些许无奈。
亚枕挠头笑笑,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狼斯赶走了:“去吧去吧,谁知道那群高利贷什么时候会来,工坊里我帮你处理。”
“好嘞。”
亚枕点了点头,又感谢了狼斯几句,便转身消失在了风雪之中。
狼斯回过头,拨开工坊的门纱,正好对上工坊主满脸横肉的怒视。
“那小子腿伤了,今天要休养。”
狼斯随口扯了个原因。
“关我屁事?
他今天的工作指标呢?”
矮冬瓜金克抬起头,伸出戴着银戒的手指,戳着狼斯健壮的胸口,语气阴狠。
“正好拆散给我那些学徒练手,他们最近做的东西质量有些差。”
狼斯低下狼头,双手束在身前,谦卑地说道。
“指标翻倍。”
金克面色稍有些缓和,但说出的话和蹬鼻子上脸没区别。
“要是指标翻倍的话,我的那些学徒做出来的成品质量也许会更差。”
狼斯低着头,不敢看向金克的眼睛。
“那就让那腿伤的小子滚蛋!”
金克跳脚大骂,这狼人居然敢顶嘴。
“好的。”
狼斯低着头,满口答应下来。
金克走了,狼斯收起谦卑的神情,轻蔑地吐出一口热气。
这二货工厂主,他又不记得工人长什么样,明天说学徒少了一个,要再招一个补指标,亚枕不就又回来了。
简单。
亚枕那边,他刚到小窝里,还没有坐下,就听见有敲门声响起。
力道非常大,好像要把木门震碎一样。
亚枕“啧”了一声,扒开木门,果不其然,是那个尖嘴猴腮的家伙。
一双狭长的眼睛不断打量着亚枕,嘴唇干瘪,一脸尖酸刻薄的模样,一看就知道这人是当债主的。
北尔翻开账本,对着条目细数道:“亚枕,魔法矿石加工工人,本金是十铜币,之前己经交完了,还剩利息十金币要交。”
“这是一银币,拿去。”
亚枕将全身上下的口袋翻开,露出来给北尔看,除了这银币之外没有钱了。
“好,还剩下利息九金币加九十九银币。”
北尔收起账本,无论是他还是亚枕,心里都十分通透,这利息根本就交不完,只是为了把亚枕的闲钱全部剥削掉而己。
亚枕皱了皱眉,但还是没有说什么。
“对了,你们住的地方这么简陋,就没有想要改善一下的想法吗?”
北尔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有意无意地瞟向安丽,他觊觎安丽很久了。
亚枕微不可察地挪动身体,刚好挡住北尔视线,露出一个不可捉摸的微笑:“鲜花长在泥土里也比被猪啃了好。”
“嘁。”
北尔见亚枕态度如此坚决,也没有再尝试进行蛊惑,悻悻地夹着账本走了。
亚枕沉默地目送北尔离开。
寒风呼啸着,穿过巷道,空洞沉闷的声音令人有些毛骨悚然。
“不对劲。”
亚枕忽然开口。
安丽不解地望向亚枕,北尔以往都要纠缠很久才会走,今天却没有过多纠结,是好事才对,为什么哥哥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哪里不对劲。”
她不解地问。
“他没有办法追求到你,所以一首纠缠。”
亚枕扶着下颌,慢慢分析:“他现在不纠缠了,要么是变心了,要么就是......他要使手段了。”
在贫民窟生活如履薄冰,人心算人心的事很多,每次出现这样的异常,背后总会隐藏着危险,亚枕在贫民窟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也是明白这个道理。
“听不懂。”
安丽摇了摇头,为了安全起见,她很少出门,接触的人也不多。
亚枕摸了摸安丽的头:“听不懂也没事,这几天千万不要出门,若是有事就往狼斯大叔家里跑。”
说完就出门了,循着雪地里北尔留下的脚印,一路跟踪过去。
跟踪了很久,期间亚枕有几次差点被发现,但北尔这个人似乎有些神经大条,并没有生疑。
“哈——”亚枕单手靠在墙上,胸膛轻微地起伏,喘出的粗气很快就化成了雾。
跟踪了一路北尔,终于看到他停在一座普通的木屋前。
那木屋不大不小,门外挂着十字架,窗户看着干净结实,在贫民窟里算作是非常好的住所了,显然不是常人居住的地方。
北尔推开木门,随着“吱呀”的一声,消失在了亚枕的视线里。
“呵,安丽是吧,给我等着。”
木屋内,北尔眼里闪烁着冷漠。
等他将悬赏令上的公主交上去,拿到一万金币之后,想得到一个贫民窟的女孩还不简单?
北尔是贫民窟最典型的一类恶人,有一朝升天的美梦,但是没有一朝升天的能力,只能寄希望于天降馅饼。
只不过北尔比较特殊,因为馅饼确实砸到了他的头上。
在屋里一旁,公主被五花大绑,绳子结结实实地从她的手臂下穿过,连着腰拴住,没有一点余地发力,如同一只弱小的毛毛虫一般,只能无力地看着北尔嚣张地笑。
公主从小养尊处优,平时所有的人都是对她毕恭毕敬,哪见过这样的恶人,愣是被吓得不敢动弹,眼睛里甚至都泛起了泪花。
屋外,亚枕趴在窗户上,自然也看到了公主吓得不轻的模样。
一开始他还不敢相信,还将口袋里的悬赏令拿了出来,将画像和屋内被绑住的公主仔仔细细地对比了一番,这才真的相信。
看着公主楚楚可怜的模样,心里甚至生出了感叹:“平时高高在上的公主忽然坠入凡间,沦落到被人任意揉捏的境地,却又没有办法挣脱束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地摆弄她,或是绑起来,或是挂起来,而自己却没有什么办法,这是何其地瑟琴......哦不,悲哀。”
不对,现在不是感叹的时候,现在理应思考该如何把公主救下来。
亚枕悄悄离开木屋,一边走在回去的路上,一边琢磨。
以他的多年的经验,对付这种利欲熏心、脑子不太灵光的家伙,用驱虎吞狼是最合适的,这样做是比拼智商,好歹他前世当过老板,不至于连北尔的智商都拿捏不了。
但问题是,他去哪找一头与北尔这头蠢狼旗鼓相当的蠢虎呢?
若是将北尔抓到公主的消息放出去,所有人都会一拥而上,将北尔撕得稀烂,然后陷入争抢公主的局中。
但是这样不一定会解决掉自己的欠债问题,因为即便是北尔死了,也可能会有其他收债人来接手他的欠债。
而且还有可能出现北尔为了保住小命,自觉交出公主的情况。
否决。
亚枕低着头,走在回窝的路上,打着补丁的旧棉鞋扫开路上的雪,散漫地散着步,边走边思考。
走着走着,就看到了一个“熟人”。
昨天抢他钱的乞丐正低着头,伏在破碗前面,点头哈腰地向来往的人乞讨。
对于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他利用起来可没有任何负担,亚枕心里瞬间就冒出来了一个完整的计划。
乞丐抬起头,对上了亚枕玩味的眼神。
两人就这么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僵持了许久。
最后亚枕看得不耐烦了,一脚踹飞乞丐破碗:“有钱赚,干不干。”
乞丐紧了紧身上的破布衣,警惕地挪开距离,哑声问:“你有钱赚为什么找我?”
“因为你是亡命之徒,眼里只有钱。”
亚枕俯视着坐在地上的乞丐。
“说来听听。”
乞丐瞥了亚枕一眼。
“悬赏令上的公主找到了。”
亚枕压着嗓子,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真的?”
乞丐瘦削的身体爆发出强大的力量,登时从地面上弹起,忍不住大声喊了出来。
亚枕默默盯着乞丐,一首到他从惊喜的情绪冷静下来。
“分赃,怎么分。”
乞丐忍住惊讶,沉声问道。
“各凭本事。”
亚枕轻笑道。
乞丐沉默了。
各凭本事,意味着亚枕随时会给他捅刀子,这个合作纽带很脆弱。
但是诱惑实在太大,他拒绝不了。
乞丐眼角的余光看着地面上被踹开的破碗,眼里闪过狠辣。
只要拼一下,也许就能摇身一变,从死乞白赖的乞丐变成高高在上的贵族。
这是阳谋,但他认了。
亚枕抱着胸,静静观察着乞丐的神色,不言不语,他知道乞丐己经上钩了,这不过是简单的传销手段而己,他用起来都觉得下三滥。
但事实就是有效,尤其是对付这种贪婪的家伙。
本来只想好好过日子,结果还是活成了阴险的模样,亚枕内心叹道。
不过也对,对付这种家伙,就得阴险一点。
“今天晚上,就在这里碰头。”
亚枕平复了一下心情,用带着一点蔑视的眼神望向乞丐,也不知道是看不起忘恩负义的乞丐,还是看不起阴险的自己。
“好。”
乞丐现在脑子里都是钱,并没有发现亚枕眼神里的细节,活动了一下瘦削的身体,咧嘴一笑,露出森然的白牙。
亚枕点点头,转身离去,屋檐下的两抹黑影逐渐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