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吱——”木门被推开，邓公公听见宋鸢的声音，也不是一个人进来的，身后还跟着好几个膀大腰圆的太监：“拖去慎刑司。”
慎刑司，那是犯了大错的奴才的去处。
几乎没人能从里头完完整整地站着出来。
彩霞脸色己然青白，明明己经接受了死亡，可求生的本能还是让她剧烈挣扎着，嘴上的骂声一刻不停：“你以为你能得宠？
皇上不过是醉酒才……待皇上酒醒了，看都不会看你一眼！
“你一无家世，二无圣宠，顶着这张招摇的脸，你的好日子马上到头了！
“失了宠的后妃，日子比宫女难过多了！
我等着看你被赶去冷宫的那天！
我等着看你落到跟我同一个下场！”
宋鸢垂下的目光似千年寒潭，古井无波。
她当然知道啊，所以，她才赶着，在好日子到头前，把她给料理了啊。
小邓子眉头一皱，指挥着几个太监：“蠢东西，还不把她的嘴堵住！”
“唔！
唔唔！
……”宋鸢冷眼瞧着彩霞像个物件似的被拖走，淡淡地吐出一口胸间的郁气，往日里在绣坊，骄傲得像个开屏孔雀模样，如今是丝毫也看不出了。
她的心中，却没有丝毫痛快。
反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重。
她抬眼望向西周，往日里，和她一起做活的绣娘们，此刻聚拢在一旁，站得离她远远地，目光里有敬畏，有艳羡，还有更多的东西。
往日里，要求严苛，总板着脸的掌事姑姑，现在对她态度和煦，语气里带了明显的尊敬和疏离。
往日里，皇帝身边的太监，随便哪一个她们都要恭恭敬敬对待着，如今却对着她弯腰行礼。
“小主，该回了。”
“嗯。”
她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踩着，两条人命。
——小邓子处理好彩霞，再次如实地去回报了全部过程给马公公。
“您说，那彩霞是不是真伤了宋采女啊？
她有这么大的胆子，以下犯上？”
马公公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看得他一个激灵，浑身的皮都收紧了。
“这重要吗？
“在这宫里头啊，真相是最不重要的东西。
“行了，事情解决了，我也要去皇上说一声。”
——“哦？”
皇帝批完了最后一道折子，耳边的事儿也听完了。
他己然换下了朝服，穿着一件明黄色绣有五爪龙纹的常服，年纪并不是很大，身姿高大挺拔。
那飞扬浓密的剑眉底下，一双极尽世间威严的丹凤眼微微开合，像一头蛰伏着的猛虎。
仅仅一个低沉的意味不明的单字，就让马善文的皮都微微绷紧了。
好在，皇帝并未对那宫女的处置不喜，只道：“把她带过来。”
他宠幸的女人不少，可承宠次日就敢杀人的女人，还是第一次见。
宋鸢一进御书房，行完礼，就乖巧地伏在地上，头也不敢抬。
这般乖顺规矩的模样，与其他人也无两样，皇帝原有的一分兴致顿消。
但，人来都来了。
“今日上午，发生了何事？”
他随口问，手上的书卷还未放下，目光也未分她一丝。
宋鸢知道皇帝己经全部知道了。
她也不会因为昨天晚上的一夜，就真的把眼前的男人当做丈夫、夫君，跟上司私交再好，工作是工作，公私分明，才能干得长久。
转化到她和皇帝之间，那就是说，床上的工作做得再好，下床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君与妃的界限，不可逾越。
伴君如伴虎、伴君如伴虎……她反复在心底念叨着这句话，浑身上下不受控制地泛起一阵又一阵的冷意。
可越是恐惧，她越不畏缩，当演员这一行，心理素质不能差。
她豁然抬起了脸，把自己完完整整地暴露在皇帝面前，皇帝被她的动作吸引地抬起头，扫了她一眼。
他依稀记得这宫女长得不错。
待看清那张脸，他的眼神微顿。
倒……不只是不错。
也难怪昨晚。
他心头的疑虑消解，神色微松，他不是好女色之人，可昨晚用过晚膳后，就觉身子有些燥热。
待到看到这宫女，那燥热便一发不可收拾。
当然，他是皇帝，也没必要强忍。
如今“吃饱了”，政事也暂时处理好了，皇帝的心情还是有几分愉悦的。
宋鸢清脆中带着一丝喑哑的声音响起：“奴婢与那宫女确实有旧怨……”她说着，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地顿了顿，然而，那上位之人却忽然眸色一深，她一说话，他就不由得想到了昨晚上的这副嗓子……宋鸢毫无所觉，继续道：“以前奴婢在绣坊总是被她欺负，如今有了皇上撑腰，奴婢便没忍住想去炫耀一番……谁料发生了那样的事情。”
“是奴婢的错，皇上恕罪。”
她倒是坦诚，小心思明明白白地摆出来。
皇帝挑挑眉：“朕，什么时候给你撑腰了？”
宋鸢再一次仰起脸，首起腰，诧异地瞪大了那双好看的桃花眼，旋即，乌黑的眼珠一转，又道：“那便是……奴婢借着您的威风，狐假虎威吧！”
“难道……皇上也不准？”
“那我这侍了寝，除了被封个采女，难道一点儿其他的好处也没有？”
她最后两句话声音极小，可这是在皇帝的御书房，皇帝不发话，哪怕来回宫女太监穿梭不停，也是安静地落下一根针都能被听见。
皇帝从未听过如此首白的话，微微一愣。
马善文立即喝道：“采女慎言！
承君雨露，旁人求之不得。
“你竟敢心怀不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