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先生虽不是什么好人,但爱憎分明。
李照允分不清吴先生所言是真是假,但人在屋檐下,总比回家饿死强。
无奈之下,李照允只能将提亲之事抛诸脑后,并且派长云社的丫鬟齐齐到白府送信。
齐齐送来信的时候,正是白月影摔东西发脾气的时候,原因是所有人都劝她去参加宴会,并且告诉她,若是不去老爷说了要打断她的腿,而她却依旧执着于等待李照允。
妆台上的瓶瓶罐罐被摔了一地,法国的香水玻璃瓶被砸到地上,散发出迷人的香气,首饰盒里的珍珠项链断了线,一粒粒散落在地,满地斑驳皆为富贵之物。
丫鬟们老妈子们纷纷围在屋前看热闹,无人敢进去劝阻,就连王忠和文雨也不敢上前。
正当文雨手足无措之际,一个小丫鬟在文雨耳畔悄然说了些什么,文雨赶忙吩咐了小丫鬟一些话,走进屋内:“二小姐,长云茶社来人了。”
正拿着白老爷送她的古董白瓷瓶要砸在地上的白月影慌忙转身,冷声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请进来。”随后,随意将白瓷瓶扔到一边,再不管其他。
很快,齐齐便从外院而来。
一进白月影的房间,只见白月影恶狠狠的给了一个老妈子响亮的耳光,又见满地狼藉。
齐齐不觉心里发怵,心想,这便是李少爷要提亲之人,也太过刁蛮了些。齐齐怯生生的上前,道:“白小姐,这是我们李少爷的信。”
白月影一把接过信,一边拆信封一边问:“你家少爷人呢?”
“您看了信便知道了。”照这情形,齐齐可不敢告诉这白小姐,他家少爷去了乡下。
白月影利落地拆开信封,看了看,挂在墙上的钟表,已经是下午两点。
她鼓足勇气,缓缓打开那张泛黄的信纸,只见上头赫然写了十六个毛笔字,“金枝玉叶,高攀不起。昨日醉话,还望见谅?”
白月影站在原地顿时眼泪汪汪地朗声笑了出来,像是受了什么刺激。
她大声的念着这伤人的话语,屋里屋外,多少人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这相当于昭告天下,她白月影被李照允给耍了。
方才被她打了耳光的老妈子,想来此刻是最高兴的,毕竟,方才老妈子不慎说了一句:“二小姐当心被骗。”
此刻,一众仆人见二小姐像是疯了一样又哭又笑,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半晌,白月影兀自将信件放在妆台上,穿上一边那双黑色的高跟鞋,十分自觉的朝屋外喊了一声:“王叔,不是说去参加宴会吗?走吧。”
此言一出,仆人们纷纷露出松懈的笑意。
好似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又似二小姐是自己在同自己较劲,但总归,二小姐是肯去参加宴会了。
王忠站在屋外等了许久,他虽明白胳膊拧不过大腿的道理,算准了二小姐定然会去参加宴会,却不想事情竟然进展的如此顺利。
“小姐,您还好吧?”王忠问道。
白月影冷冷的笑了一声,伸手抹了眼角的泪:“我好得很。”她转身看过身后的齐齐:“回去告诉你家少爷,以后别出现在我面前。”
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齐齐的眼睛紧随着白月影,直至目送白月影离开这雕梁画栋的白府,这才安心回长云茶社复命。
……
今日本是艳阳高照的一天,也最适宜办喜事。
城东,江家。
装在门前的大喇叭,通过无线电响着交响乐。
三层楼的洋房外,是舞池里的年轻男女穿着燕尾服与夜礼服翩翩起舞。
翠绿的草地,曼妙的音乐、散发着香气的百合花……
上了年纪的宾客们则穿着旗袍或是马褂,手持香槟与熟人攀谈,男人们的白玉扳指与女人们手上的红宝石戒指无一不在告诉人们,这不是一场普通人家的订婚礼。
远处有一舞台,台上也有浓妆艳抹的年轻人在跳舞,动作整齐划一,跳得十分齐整,像是主人家请来暖场的专业舞者。
舞台通着一条红毯,阳光下,红毯上的人格外瞩目。
白月影出现在红毯上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她的身上。
与此同时,音乐也忽然停止了。
台上跳舞的年轻人也随之离去,代替他们的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家,白月影认得他,是运城米粮世家的家主——江老先生。
老人家身边站着满面春风的白老爷。
白月影蹙眉,不知何时,她身边竟然出现一个穿着西服嘴角流着哈喇子的年轻人。
那是……是江家的傻少爷!
白月影顿时恍然大悟。她差些忘了,她还和这江家的傻少爷有婚约。
当初养母过世时特地交代养父,说要取消这门婚姻,但养母过世后,养父一直没再提过这事,渐渐地,白月影也将这事给忘了。
现在仔细回忆,白月影才反应过来,怪不得养父总念叨着要将自己嫁给富商人家,原来竟是如此嫁法?
据说江老先生对孙子极其疼爱,看来这白老头子怕是将自己买了个好价钱。
天上飞过燕雀,在场所有人窃窃私语,他们小声嘀咕着,他们都说,白家二小姐是被骗来的江家的。
这盛大的订婚礼,江白两家所有人谁都知道她白月影会嫁给这么一个傻子。
只是,无人愿意救她,告诉她,快逃,你要嫁给傻子了!王忠如此,文雨亦是如此。
想到这里,白月影怒火攻心,怨与恨主导着她的情绪,她红了眼睛……
……
与此同时,长云茶社所在的梧桐街亦是敲锣打鼓,好不热闹。
“娘,这是谁家娶亲?好大的排场,竟然挨家挨户的发喜糖?”街边卖鞋垫的小姑娘笑着问身边的母亲,眼里满是羡慕。
妇人大抵看出了女儿的心思,笑道:“不是娶亲,是江家的小少爷与白家的二小姐订婚。”
“什么,你再说一遍。”一个瘦黑的少年神色紧张的跑到那母亲面前:“王大娘,劳您再说一遍,是谁家订婚?”
“城东白家二小姐和江家小少爷……”
“江家小少爷,那个人尽皆知的傻子?”李照允激动极了,他仿佛从未如此激动过。
王大娘细打量了一番李照允,露出同情的神色,哀叹一声:“李照允呐!不是大娘说你,你和白小姐的事街上也不是没人知道,你当江家为什么大张旗鼓地到咱们城西来发喜糖?还不是想专门告诉你,省省心吧,白小姐不会嫁给你的。”
“不可能,白月影昨天还让我去她家提亲?”少年激动极了。
街上的路人听见白月影三个字,皆围上来看热闹。
“你和白家小姐的事情十多天前就在这梧桐街道传得沸沸扬扬,江家怎么可能坐以待毙。
依我看,他们肯定是听说了你俩的事,把订婚礼的日子提前了,否则在这之前,江白两家怎么一丁点儿消息都没放出来?”一个路人大声问道。
那王大娘也继续道:“看你这模样,想来是被白小姐蒙在鼓里吧?她没和你说过,她和江家的小少爷自小就有婚约吗?”
的确没说过,李照允心中五味杂陈,王大娘的话字字句句戳痛他的心。
“还有,小伙子呐!你可长点心吧,你难道不觉得最近到长云茶社看你说相声的人很多吗?你以为他们是觉得你有趣才来看你的吗?不是,他们根本不在乎李照允是谁,他们只是好奇堂堂白家二小姐心上人的模样,换了阿猫阿狗,他们也照看不误。”王大娘声音洪亮极了,来往路人纷纷驻足观看。
一边的小姑娘,见李照允阴着脸,用手指戳了戳母亲的腰,示意母亲别再说了。
王大娘非但没有闭嘴,反而又拔高音调,理直气壮地说道:“怎么,年轻人痴心妄想,还不教咱们年纪大的唠叨几句?”
“娘,您管得太多了。”小姑娘连拉带拽的将母亲拉走。
李照允待在原地,有些缓不过神来。
难怪,这些日子,他但凡上台,台下的看客便起哄,他还傻乎乎的以为人家是喜欢他的相声。
原来是他想多了,此刻,他觉得自己活得像个笑话……
难怪出了城一路上,简春城和刘成龄阴阳怪气的,说什么命里无时莫强求的话,想必是一早就知道了白月影今天订婚的消息。
好在他半路发觉事有蹊跷,设法摆脱简春城一众人,兀自赶了回来,否则便真要被蒙在鼓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