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盛会直到黎明到来才算落幕。
散席之后，十三和燕千阳一道随闻人青去了趟青门，在路上其实他挺纳闷儿的，明明顺利得到了那把素妆，可这个青衣美女好像一直不太开心啊……
走了没多久，几人就到了一处大宅前，光是站在门外，十三都能闻到一股让他倍感亲切的药香弥漫。
前世他老妈一直身体不好，所以他要经常给老妈熬汤药，中药的味道他实在是闻了太多年，所以闻到药香的瞬间，他就想起了孤身把他养大的老妈……
“不知道老妈有没有醒过来……如果她的灵魂也一并随我来了这里，该多好……”十三有些恍惚，他的母亲在一年前病重成了植物人，那个自称他父亲的男人就是在那时候突然出现，给了他母亲活下去的希望，并强行改变了他的人生！
“如果可能的话，一定要回去！至于现在，还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压下思绪，十三这才随闻人青进入大门。
青门虽然有个“门”字，却并不是什么江湖门派，而是一个传承数百年的医道世家。
这宅院里也没什么多余的东西，就只有一小片药田，和一棵树。
当十三见到那棵有“树霸”之称的夺脉树，还有树旁静待多时的青门老门主闻人修后，他改变主意了。
那位一身青衫的清瘦老人正在对着那棵两人合抱的大树说话，言语间、眉宇间，满是不舍与愧疚。
“老伙计，我终究是保不住你了，可咱们得保住青丫头不是？我知道你跟我一样，绝不会允许那些脏到心眼子里的家伙伤害她，她可是咱们一起看着长大的宝贝疙瘩……你放心，我一定会求那位贵人好生待你……起码……不能让你断了生机……”老人神色黯然，仰头望着繁茂枝叶，不许自己落泪。
“太爷爷……”闻人青走到老人身边，低头轻唤了一声。
看着老人如此，她也很不舒服，老人经常拉着她念叨这大树和他相伴百年，就像他的亲兄弟一样。
此时大树就要被人挖走，老人的感受可想而知！
“哦，是丫头回来了？这是带贵人来取树了吧？太爷真是不中用了，都没听到你们进来……快，带我见见贵人，我有些话要对他说。”老人转头看向自己的宝贝疙瘩，眼里的怜爱浓到化不开。
不等闻人青介绍，十三已经快步上前，来到老人面前行礼道：“晚辈十三，见过赊老爷子。”
来的路上，他就听燕千阳介绍过这位百岁高龄的青门老门主了。
据说此人一生精研医道，靠着一身精湛医术不知从鬼门关里抢回了多少人命，而且医人不分贵贱只分善恶，对那些纯朴却贫苦的百姓从来不吝啬救治，最喜欢说的话就是：“不急，先赊着。”
所以老爷子有个外号，叫老赊头儿，也就是十三那声“赊老爷子”的由来。
如果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那这闻人修和之前摆了十三一道的刑利，就是这乌岩城的两个宝！
只是不知为何，老爷子竟会让闻人青去用青门至宝换取灵剑！要知道这青门是医道世家，可没听说有习武练剑的角色啊？
闻人青没有多解释，十三自然也没有多问。
十三只需要知道这老人值得自己敬重就足够了。
“可不兴这样，折煞老头子喽！听贵人的意思，看来我家青丫头和贵人吹嘘过老头子的陈年往事？倒是让贵人见笑了。”老人赶忙躲开十三一礼，有些不好意思。
“没，是听别人提过老爷子的事迹，不由心神往之。老爷子也不要一口一个贵人的，让晚辈汗颜……叫我十三就行。”十三诚恳道。他这姿态要是被别人看见，只怕都要惊掉下巴。
这会儿的闻人青就彻底傻眼了，这还是那个敢随意拿捏焦楼主的狠人吗？
“那老头子也不矫情了，陈年往事终究会随落叶入土，咱们就只说当下事！”老人洒然笑道，岁月所化的皱纹，让老人看起来越发慈祥。
“十三听着呢。”
两人来到石桌前落座，一老一少气氛融洽，宛如一对爷孙。
“十三，老头子看得出你的品性，抛开那些光环，你是个很好的年轻人，所以老头子我有话就直说了……这夺脉树，你打算如何处理？”老人询问道，眼中有着希冀。
“我是铸剑师，此树是要拿来炼剑。”十三老实回答，有一说一。
“那它……还能不能留下生机？”老人这句话，问得很小心，很紧张。
“本来是打算整棵炼化的，不过老爷子的意思我明白……我尽量不伤它本源，但也免不了让它伤筋动骨了……不瞒您说，我取这宝树不止为炼剑，更是为了救人。”
“好好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只要不伤它性命，取些枝叶甚至根茎又何妨？老头子再多问一句，你说的救人，可需要老头子帮忙？虽然老眼昏花，可帮着出出主意总是靠谱的！”一听十三的表态，老人好像瞬间年轻了十岁，说话都轻快了很多！
十三闻言心中一动，对啊！放着这么个老神医不用，岂不是暴遣天物？
当即，他就问了“痴症”能不能医治，他心心念念的姐姐自然是第一优先级，至于薛老大？人家早就来过了。
说到痴症，老爷子难得严肃起来，只听他缓慢斟酌道：“老头子倒是瞧过一些痴傻的病人，只有少部分经过调养有所好转，却也只是稍有好转，远远无法恢复到常人水准！”
“只因这痴症太过复杂，除了头部损伤的可能，还涉及到心窍和魂魄，病因又有先天、后天之别。”
“想要医治痴症，无非是有伤治伤，有毒袪毒，再开心窍补魂魄！可裨益后两者的药物都极其珍贵罕见，不是一般人可以承担的起的！”
听到这里，十三好像看到了希望，忙问道：“您的意思是，只要找到治疗心窍和灵魂的药就可以治？”
“不能面诊患者，我也无法保证……不过如果有机会，你还是要尽量一试，有益无害！等会儿我会给你两张方子。”
“那就先谢过老爷子了！对了，老爷子顺便也帮我瞧瞧呗？不瞒您说，前段时间我可是刚从鬼门关溜达了一大圈儿……”姐姐的病有了着落，他自己自然也不会错过这次“体检”的机会！
“那么严重？快让我看看！”老爷子有点儿着急，还有点儿心疼！在他眼里，现在的十三也只是个独自游历的孩子而已。
十三撸起袖子伸出手，只等老人搭脉，惹得老人一愣，然后笑道：“我们这一门可不是寻常的郎中，无需诊脉，你平心静气，放松坐好就是。”
“额，好……”他还以为老爷子就像前世的老中医，要走一套望闻问切！
老人指尖泛起一点绿光，气息有些像是逢春的剑气，应该是一种内息和生机融合成的特殊力量。
一指点在十三眉心，绿光瞬间浸入，没有引起剑气的丝毫反抗，就那么顺着经脉游走十三全身，让十三感觉暖洋洋的，很舒服！
片刻后，老人收手，看着十三有些凝重道：“气足血亏，外强中干！你这寿元只怕……之前是不是伤及本源，生机枯竭了？”
十三一惊，自己有两把本命剑填补本源的破损，还有逢春的生机不断补充，再加上清源丹和玄木坠的辅助，现在感觉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啊？怎么老爷子这话，好像自己不太乐观？
“老爷子所料不差，我之前本源严重破损，生机流失殆尽，机缘之下填补上了大部分本源，又有外来生机补充，这才勉强保住一条命，恢复到如今这样，我现在……情况难道不对？”十三小心问道。
“嗯……不对，很不对，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恢复的挺不错，恢复期间还挥霍了不少血脉力量？”
“嘿嘿，老爷子慧眼如炬……”十三尴尬一笑，为了铸就两把本命剑，他可不就是用了不少精血？第二次用的更是本源精血……
“糊涂啊！你以为生机是什么东西？瓶子里的水，倒满就能用吗？胡闹，简直胡闹！你知不知道，现在的你，每动用一分力量，都是在透支寿元？寿元，才是你真正的本源生机所在！是那些靠丹药之流后补充的生机根本无法取代的东西！”老人有些怒意，因为十三看似没问题的状态，就因为胡来，实际上已经发展成让他也感到棘手烂摊子了！
“这么……严重？您老跟我说实话，我不会是要死了吧？”十三是真的开始紧张了，他这才刚刚开局，壮志未酬啊！
一旁的闻人青和燕千阳也是相顾骇然，全然没料到事情怎会变成这样！
老人却没回答，只是垂目凝眉，开始绕着大树踱步，气氛不由的有些压抑。
几个年轻人不敢打扰，只能在一旁安静等着。
过了许久，老人好像终于想通了什么，回到十三身边，突然展颜一笑，语气轻松道：“怕什么，有老头子在，还能让你死了不成？”
“那我这寿元？”十三哪这么容易被忽悠？刚才老爷子那样子，分明是难办至极好嘛！
“十三啊，你觉得我们家小青怎么样？”老人突然话锋一转，完全无视了十三的问题。
“……”十三愣住，两女也愣住了，尤其是闻人青，完全搞不清为什么能突然扯到她身上！
“也是，这才刚认识一天，应该还没什么了解吧？以后多熟悉熟悉就好了，反正我家小青人长得水灵，性子也温婉，又精通医术，照顾人可是把好手。”老人看看十三，又看看自家丫头，自顾自点头道。
“老爷子，咱能不能有话直说，您这转折太突然，我跟不上啊！”十三郁闷道，不过被老爷子这么一闹，倒是轻松了不少。
“嘿嘿，那我可就直说了？别人家的能耐我是不清楚，可我青门，我闻人修，所知能填补你寿元的办法，除了传说中有起死回生之功的仙丹，就只有一个！”老人神秘一笑，瞟了一眼傻站在旁边的燕千阳。
“额，那我出去等。”燕千阳郁闷，治个病还得避嫌，难道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法子？再一想刚才老赊头儿的古怪问题，她突然心头一动，瞥了一旁还在发懵的闻人青一眼，难道？
燕千阳这个人精出去了，老人这才看向闻人青，一脸严肃道：“小青啊，咱家现在的情况你也知道，就算你带上灵剑前往常春谷，也依然是前途未卜，是吧？”
“……小青知道，可我绝不会留在这里坐以待毙！”闻人青咬牙道，眼神不再恍惚，只有坚决。
老人又看向十三，语重心长道：“十三，老头子要先向你道个歉，因为接下来说的话，老头子是有私心的！”说着话，老人竟然真的向十三弯腰致歉！
十三一惊，赶忙闪开道：“您老这是做什么？有话咱就直说，您的人品我信得过，肯定不会坑我，有什么能帮上您的，我也不会推辞。”
“好，我果然没看错，青丫头托付给你，我放心！”说出这句话，老人明显松了口气。
两个年轻人可就不淡定了，尤其是闻人青！
“太爷爷，您……”闻人青声音发颤，有些不知所措，纵使她再单纯，也能明白这句话的大致意思！
“老爷子开玩笑的吧？”十三终究是个男人，倒不至于失了方寸。
“我没开玩笑……听我讲完吧！小青，去沏一壶十香茶！”老人一声叹息，向着自己的宝贝疙瘩吩咐一声。
直到看着少女有些魂不守舍地离开，他这才继续开口道：“我们青门，在这一方小城扎根百余年了，发展到现在，算是混得不错，有了些亲近势力照拂，有了些江湖朋友情谊，名声地位财富算是都有了，只是这一切不是打出来的，是靠治病救人，一点一点攒出来的！我们青门只有医术，除了两位坐镇府中的老客卿，就没一个能打的……”
老人目光深邃，望着远方，好像看尽了悠悠百多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