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裴迹之沈亦谣的其他类型小说《裴迹之沈亦谣世子痴情人设要塌,亡妻要回归小说》,由网络作家“白白的狗”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梁国府。书房里檀香袅袅,沈亦谣的牌位被她徒手碎了,裴迹之没有再设,但一日早晚三炷香的习惯还是保留着。裴迹之举起香对着飘在空中的沈亦谣,脚下挪着方向,“正了吗?”沈亦谣皱了皱眉,眯着眼,小心确认着方向,“再往左一点儿。”裴迹之往左挪了半寸,恭恭敬敬鞠了三躬,“亡妻在上,愿你早日脱离苦海,永登极乐。”“嗯。你的敬意我收到了。”沈亦谣盘着腿,手倚膝头拈花微笑,点点头,“你有何心愿要求我保佑啊?”如今她成了鬼,受人供奉。虽然香烛纸钱对她一概没有用,但好歹活着的人心意到了。忍不住就想为在世人做些什么,想来祖宗们在天之灵也是这么想的。裴迹之一滞,脸上神色片刻恍惚,薄唇微启,“我没什么心愿了。”沈亦谣抠了抠脑袋,虽然她没有什么神力,但胜在活人看不...
《裴迹之沈亦谣世子痴情人设要塌,亡妻要回归小说》精彩片段
梁国府。
书房里檀香袅袅,沈亦谣的牌位被她徒手碎了,裴迹之没有再设,但一日早晚三炷香的习惯还是保留着。
裴迹之举起香对着飘在空中的沈亦谣,脚下挪着方向,“正了吗?”
沈亦谣皱了皱眉,眯着眼,小心确认着方向,“再往左一点儿。”
裴迹之往左挪了半寸,恭恭敬敬鞠了三躬,“亡妻在上,愿你早日脱离苦海,永登极乐。”
“嗯。你的敬意我收到了。”沈亦谣盘着腿,手倚膝头拈花微笑,点点头,“你有何心愿要求我保佑啊?”
如今她成了鬼,受人供奉。虽然香烛纸钱对她一概没有用,但好歹活着的人心意到了。
忍不住就想为在世人做些什么,想来祖宗们在天之灵也是这么想的。
裴迹之一滞,脸上神色片刻恍惚,薄唇微启,“我没什么心愿了。”
沈亦谣抠了抠脑袋,虽然她没有什么神力,但胜在活人看不见她。
若是裴迹之结了什么仇家,她趁人不注意,手起刀落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倒是很方便的。
旋即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难怪世间恶鬼传说这么多。有了鬼魂身份的方便,确实很容易激发人的恶念。
是该早些离去了。
她双手合十,向天告罪,随口一说,“我会保佑你多子多福、福寿绵长的。”
裴迹之正把香按在香炉里,手一抖,香灰折断,在手背上滚了一圈,跌落在地,“话说得好好的,干嘛咒我。”
沈亦谣从壁龛里飘下来,凑到裴迹之手边,白净的手背上被烫出了一圈红肿,眉头一皱,“你看看你,毛手毛脚的。”
“别碰!”
裴迹之正要拿手去摸那烫伤,被沈亦谣吓了一激灵。
“坐。”沈亦谣言简意赅下了命令。“伸手。”
裴迹之乖乖坐在桌案旁的圈椅上,将手放在案上。桌上的青瓷水壶飘起,从壶口漏出一线凉水,滴滴答答,一点点滴在他的手背上。
“这可不吉利啊。”沈亦谣一边替裴迹之冲着伤口,一边幸灾乐祸碎碎念,“你完蛋了,要孽障缠身了。”
“这不已经缠上了吗?”裴迹之嘻嘻一笑,看着自己水在手背上淌过,在手背筋中间的凹陷处汇成一个小水坑。
沈亦谣“呸”了一口,冲完伤口,随手掀起裴迹之的袍角,“谁想缠着你似的!”
“诶!你干嘛!”
沈亦谣置若罔闻,抓着裴迹之织金锦的袍子,一边擦着桌子上的水痕,随口哼了个曲,“短命的偏逢薄幸~老成的偏遇真成~无情的休想遇多情~”
裴迹之被沈亦谣的没心没肺气笑,恶毒的词曲如尖刀扎进心头,叫人四肢百骸泛出细细麻麻的疼,“是你无情吧短命鬼。”
老天啊,若他不曾薄幸过,为何不叫沈亦谣福寿绵长呢?
或是能叫这无情的孽障,再多痴缠一些时日吗?
·
“我能同义恩公主说说话吗?”沈亦谣飘在梁上,想到明天要如何吓公主一跳,一边发出桀桀桀的阴森笑声。
回来以后,她还没有同裴迹之和绿竹以外的人说过话。一是无人可同她说话,二是鬼贸然同人说话,也挺吓人的。
义恩公主是她的忘年交,今年四十有三,是当今圣上的姐姐。八岁就出家做了女冠,没有婚嫁过。
当年她初次进京,见城中白云观修得气势恢宏,一时兴起要进去参拜。
她在观中题壁时,有一个上了年纪却仍花容月貌的女冠在一旁见了,但笑不语。
沈亦谣以为自己冒犯了观规,连连致歉,那女道士只是笑着说,诗中豪情与本朝一位女官相似,有故人之姿。
后来公主成了她在京城为数不多的知交好友。
现在想起来,亦有几分难过。后来梁国公知晓二人来往之后,申斥了沈亦谣一顿,沈亦谣不得不与自己的好友断绝了来往。
义恩公主,会愿意见自己吗?
沈亦谣故意诡笑,鬼气森森,分外瘆人。
裴迹之仰面躺在榻上,朝着沈亦谣,“不行吧。圣人公主潜心修道,若是还渡化不了你这个小鬼,岂不冒犯天家威严?”
又细细思索,“不过她要是知道你回来了。应该会开心吧。”
“叩叩。”院门外传来两声叩门声,“世子爷,绿竹姑娘来送药了。”
裴迹之皱眉,翻身从床上爬起来,“怎么是她来?”
“让她进来说说话。”沈亦谣闲得无聊,捡了三个桌上的毛桃,在手心里抛着玩儿。
绿竹穿了身青碧的女婢襦裙,两手端着烫伤药从门槛边迈进来,正好见空中三个桃子正规律有节奏地绕着圈。
胆气是不错的,低头做了个礼,“小姐。”
沈亦谣伸手一揽,将三个桃子抱在怀里,搁在案上,“好绿竹。想死我了。”
飞身上去扯扯绿竹的袍角、衣领、发簪。
绿竹被逗得咯咯笑,手上端着的木盘差点倾倒,堪堪稳住,“小姐,奴婢也想您了。”
绿竹是她的陪嫁丫鬟,自幼同她一起长大,两人是一道作奸犯科招猫逗狗长大的交情。
沈亦谣细细看绿竹的样貌,过了三年,绿竹还是那样漂亮,她眼睛浑圆黑亮,嘴唇小而饱满,说话时声音清亮,像只灵动乖巧的鹦鹉。
绿竹将烫伤药搁在案上,打开瓷盖,用木勺挑起药膏,“奴婢为姑爷上药。”
裴迹之搁在膝上的手迅速一缩,背在背后,“放着,我自己来。”
绿竹也知礼地罢了手。
沈亦谣眼神在两人身上转来转去,这是闹哪出呢?
随手牵起绿竹的衣裳,贴在自己脸上,来回蹭,“绿竹,多留一会吧。陪我说说话。”
绿竹抬眼瞧裴迹之,裴迹之铁青着脸,为自己手背抹上药膏,极细微地点了点头。
“绿竹。他们待你好吗?有没有欺负你?”沈亦谣按着绿竹的肩,绕着她转圈,上上下下检查了一番,绿竹也瘦了。面颊的肉消瘦了不少,显出鼻背的挺拔,头发梳成堕马髻,一丝不苟。
从前沈亦谣在府里不受待见,绿竹为她出头,也受了不少白眼。
“梁国府对奴婢很好。”绿竹站着答话,站得挺拔,身姿窈窕,犹如一把柳条。
沈亦谣几乎要心疼地落下泪来,绿竹从前就是个守规矩的,但也不见这般懂事,分毫不错。绿竹那些少女的枝丫,被岁月悉数剪掉。
“你坐下说话吧。”裴迹之披上外袍,背着手就往院里走,把书房留给她们两姐妹。
“绿竹,他们真待你好吗?你怎么瘦了这么多?”沈亦谣亲亲热热地拉住绿竹的衣服,和她闲话家常。
绿竹低头,咬住唇,“小姐。奴婢很好。奴婢只是长大了一些。”
沈亦谣揉了揉绿竹的头顶,发丝发出几近于无的摩擦声。
一点点细微的摩擦声,证明着亡魂所在。
崔蕤冷笑一声,“多半是这神仙生前也是个淫娃荡妇,看了这烈女诗心生惭愧怨愤,你说呢?”
“嘶,这么污蔑神仙不好吧?”
崔蕤扯了扯柳襄头上的官帽幞头,“圣人祭祀天地,我朝这么多先帝英灵,轮得到这小鬼来此地装神弄鬼?小心你的帽子。”
“走吧。去回圣人的话。”崔蕤背手离去,用一瘸一拐的背影同柳襄说话。
·
大雁塔被寺庙的院墙围着,沈亦谣逃出来后,就蹲在大雄宝殿檐上。
脚下的木鱼“笃笃”声不歇,沈亦谣捧着脸,大脑放空。
圆过方丈老迈雄浑的声音穿破屋顶,“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像是对她的一声警告。
她待在人间越久,越被人间的忧惧绊住手脚,真的不能一甩手就走吗?
什么都不管,心无挂碍,无有恐怖。
午间的日光洒落,将满地石砖烤得火热。
裴迹之站在人群中。四周人的脚步声、说话声,让他心烦意乱。
拔剑四顾心茫然,要怎么去找一个在世间没有位置的人?
有巨大的黑影在脑中萦绕,他隐隐感觉,这就是他和沈亦谣之间的鸿沟,是他那些年错过的时间。
他抚上眉头,掩住眼前的日光,黑暗让他更熟悉更舒适。
他要怎么再去接受一场不告而别?
挡着眼的手袖边忽然轻微一动。
裴迹之怔怔放下手,直到再次确认袖子被人牵住。
心中那口大石终于落地。
沈亦谣这次没走。
“眼睛又红了,鼻涕虫。”沈亦谣伏在裴迹之耳边悄声说。
“……我能到哪儿去啊?”沈亦谣揉着鼻子,一步步跟在裴迹之的身后,她话说得很小声,却刚好入耳。“你不是知道吗,我不能离你太远。”
将近正午,树影下裴迹之的人影不长,刚好拖在脚底。沈亦谣踩着他的影子,尾随得很紧。现在她连影子都没有。
无时无刻,都在提醒她不属于人间。
裴迹之攀上驴车边缘,回头时眼中仍残留着方才的茫然,“也是。”
但沈亦谣太擅长逃跑了,从头到尾,他都抓不到她。
车厢里两人相顾无言,沈亦谣胸口堵闷,手指攀紧车窗,她看到自己的指节捏得泛白,越发透明。
“沈亦谣。”裴迹之出声问道,“你有什么事瞒着我吗?”
沈亦谣将头探出窗外,风将她鬓边发丝吹起,“有。”
“想说吗?”
“想。”沈亦谣把头搁在窗沿边,“但是不知道怎么说。”
她连想起来都觉得五脏六腑被水淹没,几近窒息。
昔日的骄傲与耻辱,在过去那些时日里将她撕裂成两半,若不是旧事重提,她竟真的以为自己能够看淡。
裴迹之用力搓着手心指纹,“你相信我吗?”
沈亦谣拧起眉头,良久,才开口,“想。”
不是相信,而是想相信。
裴迹之低下头,刚好看见锦袍上的云纹,“好,那我等你。”
沈亦谣转过头去,刚好看见裴迹之姣好的脸颊曲线,低垂的眼帘,“你在难过吗?”
“有一点。”
“因为我不相信你?”
裴迹之闭着眼,理清心头繁杂的思绪。
那是种万蚁噬心的痒,这三年来无数次的向天祈求,有朝一日竟真的叫沈亦谣回到他身边。
现在他们同坐在一起,却仍如隔天堑。沈亦谣同他隔着生死,隔着过去,隔着两条心。
沈亦谣回来人间,却仍不敢全身心托付,她仍是他心上的客人。
他以为自己做了足够多的功课,却仍是不了解她,不懂她。
沈亦谣仰起头来看他。
裴迹之现在的下颌线异常锋利。唇边一抹轻蔑又志得意满的笑容。
他果真相信自己能胜过在座所有人?
沈亦谣自己心里都有点打鼓。
倒不是她对自己做的诗作没信心,只是自古以来便有文人相轻的传统,诗文品评这种事也是各花入各眼。
他哪来的勇气?
似是察觉到沈亦谣的迟疑,裴迹之浅浅拉了拉腕上红绳,转过头来朝她扬了扬眉毛,眼中闪烁着轻狂恣意的光。快速眨了两下眼。
似是在说,“相信我。”
沈亦谣用爪子挠了挠自己的脸,明明没有五感,却还是觉得面上有些发烫。
裴迹之,现在看起来还挺靠谱的。
王采钧身后的李率等人听裴迹之大放厥词,均愣了一下,各自交换了眼色。
即便不是没有比试的名头,梁国公世子办的诗会,也极有利于他们打响自己的名头。何况沈亦谣不过是一个早亡的内宅妇人,即便大雁塔中诗文是她所作,也有可能只是偶然得之,论起平日治学勤勉,自然还是他们更胜一筹。
王采钧似乎也想到了此端,做作地叹了口气,端了个谦逊的态度,“既是裴郎中所求,那便如裴郎中所愿吧。”
又负手而立在大厅里迈了两步,忽地转过头来朝裴迹之发难,“既是要诗会作比,那如何才算公平?总不能裴郎中自说自话,你说谁优谁便更优吧。”
裴迹之似是早就想到王采钧会有此反应,冷哼一声,“那是自然。既然我要为夫人正名,当然要公正。”朝楼下淡淡扫了一眼,“不知请义恩公主来做评审,是否够公平?”
话音一落,楼下诸士子文人纷纷快速交换了眼神,议论纷纷。
义恩公主以喜好诗文文章著称,不少赶考的举人入京第一件事便是以自己的诗文去拜谒义恩公主。大景朝科考不糊名,入京后要先以文章干谒达官贵人,若入了贵人青眼,考试便稳了七八成。而义恩公主更是这达官贵人中最为公正的一条门路,她不看出身,只看才情。不少寒门出身的士子都是从义恩公主的门下脱颖而出,且入朝之后有义恩公主的名义为自己铺路,在朝中行走也轻松得多。
想到此,众人内心越想越欣喜,频频点头。若能借此机会,得了义恩公主的青眼,他们这些多年未得升迁的小官也可在官场上再进一步。
沈亦谣听到义恩公主的名字,心中一颤,欣喜似乎也从不再跳动的心脏一点点撞出来。
原来裴迹之打得是这个算盘。
义恩公主……同她有几分交情。
不由得笑了一声,歪起了嘴。弯起手肘轻轻击了一下裴迹之侧腰。
惯会偷奸耍滑的。他要搞黑幕!
王采钧锁着眉,似是在思考着什么。片刻之后,朝裴迹之点头道,“能有义恩公主评审,自然是极好的。”
“那便行了,诸位三日之后务必来此地临席。”说着带着沈亦谣欲往楼上去。
“等等。”后头突然传来王采钧的声音,“义恩公主到底是女子,于诗文一道虽有钻研。但诗文品味上女人与男人终究有别,女子尚缱绻,男子重风骨。诗文中吞吐气象万千,仅有义恩公主一人为评审,只怕不太公平。”
沈亦谣飘在空中,冷着脸看楼下。
那群文人士子们似乎也觉得王采钧所言中肯,各自点头。
“此言在理。”
“到底女子和男子天生有别,诗文之道辽阔精深,确非一个女子一言可评定的。”
王采钧那张白净的脸上没什么神色,还是那副端方有礼的做派,却越看越觉得面目可憎。
他将话说得很漂亮,不至于落人口实,开罪任何一方。却隐隐将义恩公主划作不懂文人风骨的一脉。
诗文一道,有人重文辞修饰,有人重意象风骨,有人重声律对仗。而在诸法之上,大道至简,一脉相通。
即便义恩公主权势通天,扶了那么多人上青云,却仍有人觉得她见识限于女儿之身。
沈亦谣从鼻间喷出一声嗤笑,此声很小,却仍落入了裴迹之的耳朵。
裴迹之侧脸过来,垂眼看着她,神色难辨。
“在下有一建议,不知裴郎中意下如何?”王采钧挺了挺脊梁,即便身在低位丝毫不觉自己落了下风,扬起下巴自有一股高傲之气,“礼部侍郎徐然历来主持科举,由他来品评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裴迹之漆黑如墨画的眼睛在众人身上逡巡,半天没有说话,楼下诸人心里都有些狐疑。
想必是他怕了?
王采钧似是颇有把握,“若是裴郎中同徐侍郎说不上话,可由在下出面,延请徐侍郎。”
当年王采钧高中之后,便是由徐然举荐他任太子校书的。徐然对王采钧的才学颇为赏识,又同王采钧的祖父素来有交情。
又知贡举多年,谁也不敢说他一句不公正。若他不公正的话,岂不是这几年的中举进士都成笑话了?
“裴郎中为何不言?”李率站出来,隐隐有些得意,他四十中举,当年的主考官也是徐然,也算是徐然的门生。若是由徐然出面,自己也多了几分把握。
李氏见裴迹之不说话,心中也有几分快意,当年她同裴迹之议亲之事不成,议亲的事虽然谈的隐秘,但也有几个人知晓内情。裴迹之这几年悼念亡妻,样子做得众人皆知,得了些一往情深的贤名。竟显得自己不如一个死人矜贵。
她心里头不痛快,当年她花样年纪,嫁谁嫁不得?又不是非得夺人夫。是裴迹之自己要和离,又看中梁国府门第,她爹娘才勉为考虑此事。谁知沈氏一死,议亲之事也不了了之。
今日裴迹之大闹大雁塔,竟要打压着她夫君,坏她夫君的名声。只为给那失德沈氏出头。
想到此事,心里便更要胜裴迹之几分,出声道,“裴郎中莫不是今日本就是无理取闹,穿凿此诗为沈氏所作?现下要将沈氏遗作交予科举考官品评,便怕了吧?先前裴郎中不是大放厥词,那沈氏才可比中榜进士么?”
谁知裴迹之扫了一眼众人,勾起唇角,胸有成竹,掷地有声,“此议甚好。”
“那若诸位输了,当如何?”裴迹之手指在栏杆上轻敲。
沈亦谣瞪着眼,心里一急,忙围着裴迹之转圈圈。
他到底要干嘛!
由徐然出面,沈亦谣心中本就没几分把握。徐然其人人品如何,她是不清楚的。但徐然曾为几位文人做过序,他推崇晋宋谢灵运深厚典重、深秀奇险的诗风。与她本就不是一路。
“裴郎中要如何!”李率皱着眉头,不明所以,输了就输了呗,还能如何。
沈亦谣去了灯堂。
其实趁裴迹之睡着,她已来过此地两次,轻车熟路。
婚后第二年,她腹中有了一个小小的孩子。四个月后,法华寺多了一个小小的牌位。
她用自己透明的手抚上那孩子的牌位,人死之后,不过一抔土、一把灰、一张木。
那次流产之后,沈亦谣身体没养好。再也不能有孕。
沈亦谣不敢想,若是那个孩子平安降生,结局是否会不一样?
若有一个孩子,裴迹之现在不会那么孤单。
又或者,有儿女绕膝,他们的感情或许不会恶劣成那样。
沈亦谣一哆嗦,甩了甩头,别想。
别想,少牵挂,她终究是要走的。
从灯堂门口窜出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来,许氏提着自己裙角,一边回头顾,一边悄声地说,“没叫裴迹之那臭小子看见吧?”
梁国公鹤发鸡皮,长须美髯,环住妻子的肩,“哪能呢?他在听观澜大师讲经呢。”
沈亦谣在梁上抽了抽嘴角,做贼呢这两口子。
许氏走到沈亦谣的超度牌位前,沉着脸为沈亦谣点了一盏长明灯,语气仍有几分生硬,“沈氏。我没什么对不起你的。”
梁国公在背后戳了戳许氏的腰。
许氏手肘向外一拐,撇开他的手,“你回来作怪。欺负我们肉体凡胎。我告诉你,我不怕你。”
沈亦谣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冷哼一声。
真不怕吗?
那今晚上她房里试试她的胆。
“二郎为你守孝三年,够对得起你的了。”许氏接着说道,“你到底有什么不满意的?梁国府不欠你什么。要是有什么债,什么孽,你来找我。二郎他这三年怎么过的,你要是在天有灵,你要是还有一点良心!你就不该再怪他!”
沈亦谣有些恼了,说到底回来也不是她愿意的!
真当她乐意被锁在裴迹之身边啊!
沈亦谣飘到自己灵牌跟前。
“呼——”烛光一闪,竟熄了。
许氏一惊,从灵牌前向后倒退了几步,捂住胸口,“啊!”
梁国公从后伸出一臂将她搀住。
到底是贵夫人,精神气足,许氏稳了稳心神,腰一叉,上前一步,指着沈亦谣牌位叫道,“沈、沈氏!我告诉你,我不管你是什么妖魔鬼怪,总有法子降得住你。”
梁国公重新递来火烛,许氏接过,为沈亦谣重新点上莲灯。
“你要是有点良心,就不该再缠着迹之。”
“呼——”残灯又灭了!
饶是再有心气儿的人,在鬼神面前也有些瑟瑟。许氏朝梁国公望了一眼,双唇颤抖,“她……她……这是恨毒了二郎啊!”
沈亦谣差点被气笑,这老太太是丝毫不会往自己身上找问题啊!
梁国公手环了环许夫人,在她臂上拍了拍,重新点上火烛走到沈亦谣牌位前。
他是文官,年纪已大了,腿脚不灵便,走起路来两膝有些颤抖,腰也微微有些佝偻,将长明灯搁下,缓缓开口,“沈氏。圣人言,敬鬼神而远之。二郎要我们俩向你道歉,如今我站在这里,已有亏一生所学了。当年的事,迹之要和离,要纳妾,最后不都不了了之了吗。你若是因此事心有怨气,我同你赔个不是。”
灯堂的烛影摇摇晃晃,却没有再熄灭。
梁国公想,沈氏应是听进去了。
“你若是真要带一个人走,就带老朽走吧。”梁国公在满殿烛火中模糊了视线,“二郎此生已十分不易,身死魂灭,阴阳两隔。终归是不能跟你纠缠一辈子的。”
梁国公努力站直了脊背,脸色深沉,语气斩钉截铁,“二郎他,终归是要再娶的。我已经失去过一个孩子了。”
是啊,要不是裴迹之的大哥娶了公主,被卷入公主谋逆案丧命,梁国公老来丧子杯弓蛇影,不愿再娶显贵人家。裴迹之是不会娶她这样一个小门小户的女子的。
他原本,就是驸马爷也当得的。
梁国公和许氏给那个孩子也点了一盏长明灯,同裴迹之那盏残灯并在一起,灯摇影晃,像两个一大一小并列的小人。
许氏默默伫立,润了润嘴唇,难得神色中有几分歉疚,“你是个苦命的孩子。下辈子,再与你娘亲做母子吧。”
梁国公两人互相搀扶着出去了,两个显赫当世的人背影看来甚至有几分寂寥。
沈亦谣垂目看着面前的牌位。
可是我也失去过一个孩子了。
手指缓缓在那灵牌上拂过,至亲,至轻。
来世路,好走吗?能不能给娘亲,引一下路呢?
·
沈亦谣想,其实他们生前就该和离的。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又不提了。
那是进宝七年三月,离沈亦谣的死还有三个月。
三月天还带一丝还寒的凉意,熙春阁院内的梅花已落,空留余枝。
膝头偎着只狸猫,橘白的长毛蓬松柔软,刚好暖着她隐隐作痛的膝头。
沈亦谣的手刚抬起还没靠近,野奴就闭着眼惬意地呼噜呼噜。
她忍不住笑,反手在野奴头上一敲,“谁要摸你了!自作多情!”
野奴却主动把毛茸茸的脑袋一再贴上来,蹭着沈亦谣的掌心。
绿竹掀开绣金的门帘,凉风灌进来,膝上的猫陡然惊醒,“嗖”一下跳下膝头,钻进了柜子底下。
“野奴除了夫人谁也不亲,坏死了。”绿竹手里拿着一叠账册,走到沈亦谣身边,“檀州几个庄子的管事来过信了,说今年青苗价贵,想改稻为桑,又要多支些银子种桑苗。”
沈亦谣扬了扬眉,“下陵那两个庄子能改,那里地势高,背靠山地。陈埔那里有几块临渠的田可以改,别的不改。父亲去了以后,庄子改到我名下,今年租调就要加三成。让管事预备着多些,别全卖了。”
“正是呢。檀州祖宅那边的李管家也是这么说的。和夫人说的一模一样呢。”绿竹把账册搁在沈亦谣榻上的凭几上,又转身去开花窗,“要不把庄子先寄在姑爷名下吧,公府世子跟老爷一样,不用交税钱,算下来一年能省十几万两银呢。”
沈亦谣白了绿竹一眼,“我看你是活糊涂了。真当我和他还有来年?”
花窗一开,凉风呼呼地往里灌,桌案上宣纸飞起。绿竹又捉了镇纸盖上,神色有几分瑟瑟,“夫人真要和离啊?”
裴迹之懒驴上磨屎尿多,换了件柳绿色团花掐金线的圆领袍,更衬得本就白皙的肤色粉面桃花。
沈亦谣一边等裴迹之束冠,不由得啧了一声。
怎么以前没发现裴迹之这么爱打扮呢?
临出门,裴迹之嬉笑着在窗前唤她。
沈亦谣懒洋洋一手撑着头,整个人跟佛陀吉祥卧似的,横躺着从天上慢悠悠降下来。“又怎么了,我的大公子?”
裴迹之在自己腕上系了根红绳,拎着一端递到眼前。
“干嘛。”沈亦谣一愣。
“你拴上,我好知道你在哪里。”
“有这个必要吗?”沈亦谣慎了慎,“我又不会跑。”
“你有前科。”裴迹之面色一沉,湿漉漉的眼睛登时委屈巴巴,嘴角向下,眼看着就要瘪嘴。“你不乐意就算了。”
沈亦谣叹了口气,“好了好了。”
手捏着那红绳,在自己手指上穿过打了个死结。
一路上,裴迹之频频转头看那段飘在空中的红绳。
“你要再这样,我就摘了。”沈亦谣贴着裴迹之耳朵小声威胁他。
再这样还得了,本来就疯名在外了。现在满京城的人都要知道裴迹之上街遛绳子了。
裴迹之得了警告,终于有了点正形。一路上谨小慎微,连脖子都不敢扭一下。
他带她去了大雁塔。
沈亦谣颇为意外,裴迹之以前从来不乐意来这地方。
甚至相当有阴影,他们曾因为这事吵过一架。
大雁塔是登科进士朱笔题壁的地方,每年科举放榜以后,上榜的举子都会游曲江,杏园探花,最后来大雁塔题壁书上自己的名字。
裴迹之那年科举未中,她和裴迹之在酒楼远远看着中榜的进士打马游街。她想去大雁塔瞧瞧,裴迹之嘴里念叨着那破楼有什么好看的,不想去。一言不合,两个人在酒楼各为其事,谁也不搭理谁。
那年有个未冠而中的神童横空出世,惊才绝艳,那人虽考的不是进士科,是幽素科中举。但少年及第,一时间竟压过进士科状元的风采。
沈亦谣一边往嘴里塞着金乳酥,一边看那神童的文章,叹了一句,“工而秀丽,这手骈文写得漂亮。”
又见那十八岁的登科才子骑着高头大马从酒楼下走过,恍惚一眼看去,人也长得白净齐整。“嚯!”
裴迹之当场就垮了脸,一整天没跟她说话。
回去躺床上,也一整晚背对着她。
沈亦谣去挠他胳肢窝。
被他一肘子打了回来,“你去同那工秀丽过吧。”
沈亦谣知道裴迹之心情不好,不同他计较,好言相劝,“进士哪有一年就中的。你同人家比什么?”
裴迹之从床上坐起来,盘腿冲着她嚷嚷,“那你的意思是我不配和他比?”
沈亦谣挠挠头,“那也比不了啊。”
幽素科虽是制科,较进士科难度是低多了。制科名目杂多,又不是每年都有,帝王设立制科,应试者多由近官举荐,其实多是萝卜坑。不少科目就一人参考,一人中第。
话虽如此,但那神童是五姓七望出身,家学严谨,文章属实是好。若正儿八经考进士,一年不中,迟早也会中的。且制科及第,是天子门生,无需等吏部三年铨选,便可做官。
其实裴迹之参加制科考试,这条路也能走。
何况他还能靠荫官入仕。
但裴迹之恼了,不肯同沈亦谣说话。沈亦谣当时说了句重话,“你若是不肯虚心求教!考多少年也比不上他!”
裴迹之当夜便从房中跑了出去,沈亦谣怀着孕生着气自己睡着了。
第二日才知他一夜未归,满府找不见他人。后来她出去寻他,才发生了落胎那档子事。
后来裴迹之再也没来过大雁塔,坐马车也要绕道走。
沈亦谣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小腹。当年的痛早已烟消云散了,只是心疼那个未出世的孩子。
不过未能降世,兴许对孩子来说也是好事。
毕竟她早亡,对孩子来说多残酷。
似是知道沈亦谣在想什么,裴迹之轻轻扯了扯腕上的红绳,声音很轻,有几分哀伤,“谣娘,你瞧。”
沈亦谣顺着裴迹之实现的方向看去,那是一方青石碑,皱眉细看。
“嗬——!”不由得猛抽了一口气!
不可置信的狂喜瞬间涌了上来,头脑发蒙。
竟是她的诗!
心头一激动,连忙飘过去。
裴迹之腕上红绳被猛地一扯,嘴边勾起一抹笑,快步追了上来。
沈亦谣手抚上那青石碑,手指不由得颤抖,那首诗是被临摹下来纂刻成的,一笔一画都是她的字迹。
那是她刚到京城的头一年,独自来此登塔,一时技痒,留下的题壁。
大雁塔游人如织,文人墨客熙熙攘攘,皆有题壁的习惯,没多久墙壁上就挤满了各路墨宝,寺院主人不得已,每过几年就会粉刷一次。
她原想着,自己的诗过不了多久就会被重新粉饰涂抹掉,或是被旁人的字迹盖过去。
没想到,自己身故之后,还能在这世上留下一方印记。
不由得心头一梗,险些哭出来。
身旁裴迹之敛眉垂目微笑,望着那方石碑,“去年庙里方丈要重修大雁塔,选了题壁上六首诗,篆刻成碑。”
“和你并列的,你瞧瞧都是谁?”
沈亦谣顺着石碑一路看过去,除她的诗文外,都是本朝赫赫有名的人物,进宝三年的状元郎李明远、因诗名动京师天子亲诏的卢景行、进宝四杰之首李少筠、太子太师程翡……
沈亦谣狂喜过望,掐住自己的人中穴,防止自己激动晕过去。
裴迹之手腕的红绳有因牵引有一丝微弱的颤动,一下一下,像感受着妻子隔世的心跳。
他不由得低下头,唇边一抹轻笑,她果然很开心。
毕竟,沈亦谣,是个很贪名的人啊。
沈亦谣望着那方石碑睫羽轻颤,这首诗她当时没有留名,毕竟内宅女子的名字不可为外人所知。
但即使如此,也足够了。
有那样一方石碑,使她当年活过的痕迹,破开宅院的围墙得见天日,可以留以后人一观。
这世上她没有白来过一遭。
她的心中像有一轮红日破云而出,溢满胸口。
裴迹之猜的没错,她生前确实做过这样的美梦。
她想留名,她想被世人看见。
她微微侧目,看见裴迹之眉目舒展,隐隐含光。
所以在她死后,裴迹之来过大雁塔,在石碑上认出了她的字迹,并且真的认为,这是她生前未尽的遗愿?
沈亦谣有些恍惚,这当中哪一件事,都与她认识的裴迹之大相径庭。
毕竟他们之间,从来没有真的互相理解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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