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的烈日灼烤着废弃砖窑,季少白蜷在陶瓮里。追兵首领的镔铁护腕刮过窑壁,刮落的陶土中混着青苇碎屑——断面油光正是工部特供的桐油浸泡痕迹。他屏息捏碎怀中的硫磺弹,刺鼻烟雾里,《漕运总览图》的血渍河道突然与砖窑裂缝重合,指引出一条通往地下暗渠的秘道。
未时的暗渠水流裹挟腐叶,季少白借磷火微光摸索前行。锁子甲刮擦洞壁的火星,偶然照亮某处凿痕——正是工部营造司特制的鹤嘴锄印记。当追兵的牛皮靴涉水声逼近,他潜入暗流,指尖触到石壁凹槽里的铜匣,匣面”宣德二年造”的铭文与吴中私印的篆法如出一辙。
申时的夕阳染红义庄纸幡,季少白藏身棺椁夹层。他腕间的《河工考成法》残页已阴干,墨迹缺失处显露出朱砂批注的九宫算法——正是破解铜匣机关的密钥。追兵掀开棺盖的瞬间,他弹射而出的铁蒺藜钉入靛蓝箭衣,带出的血珠在空中凝成工部铜符的残缺轮廓。
酉时的鸦群掠过乱葬岗,季少白在残碑后包扎伤口。撕碎的棉布中衣浸透血与河水,布纹间残留的银屑排列成河工银两的熔铸编号。当追兵的火把照亮碑文,他翻身滚入盗洞,指尖触到某具枯骨怀中的玉牌——牌面”工部营造司主事”的阴刻,正与二十年前河工贪墨案卷里的失踪官员名录吻合。
戌时的月光浸透荒寺断墙,季少白在韦驮像后喘息。锁子甲缝隙嵌着的青苇碎屑突然泛光——原是苇杆中空处填了夜明珠粉。他借微光展开玉牌拓印,失踪主事的生辰八字竟与吴中族谱记载的庶子生辰完全一致。追兵的牛皮靴踏碎山门时,韦驮像手中的金刚杵突然转动,露出暗格中的金漆木匣——匣内《工部河防密档》的骑缝章,正与吴中日常批红的印鉴纹丝不差。
亥时的梆子声混着更鼓传来,季少白攀上钟楼飞檐。怀中的密档残页在风中猎猎作响,缺失的页码数字突然与钟面刻度重合。当追兵的弩箭射穿铜钟,轰鸣声里某处暗格弹开,三千张河工银票的”宣德通宝”水印在月光下流转如银河,每张票面的朱砂批红都烙着吴中私印的螭纹边款。
碧云寺三重檐歇山顶的琉璃鸱吻衔着将散未散的晨雾,徐向晚踩着青砖上凝结的桃露跨过山门,月白色素缎竖领长袄的琵琶袖扫过韦驮像鎏金杵,银线暗绣的竹叶纹遇着香火烛光忽泛起青芒。她发间累丝嵌宝兰花簪的叶脉以波斯水晶薄片层叠而成,随晨风轻颤时将穿过古柏的光线析成七彩菱花,正映在身侧张若华妃色妆花缎比甲的珍珠纽扣上,二十四颗南海小珠顿时化作星子,在缠枝莲纹间流转生辉,惊得檐角铁马叮当,震落香案前小沙弥捧着的《捐输录》泥金笺,纸页纷飞间”通州卫千户捐棉二百斤”的墨字正盖住功德箱铜锁的螭纹。工部尚书嫡女李明玉捧着鎏金算盘跨过门槛,杏色马面裙的织金襕纹扫过蒲团,裙摆百子图里放纸鸢的童子忽被香灰点染,发带竟与徐向晚簪头的兰花纹严丝合合,光禄寺卿侄女李淑宁抱着账册撞进偏殿,藕荷色缠枝纹披风扬起时露出内衬《女诫》暗绣,手中黄麻纸突遇香火暖气显出朱砂批注——某页”永乐十九年义仓旧米”的字样旁,竟浮出通州卫军粮特有的三足乌火漆印。徐向晚指尖抚过米粒,忽从陈年粳米中拈出半片鎏金菩提叶,叶脉阴刻的《金刚经》梵文遇着殿内烛火,在明玉的算盘珠上投出”因果不虚”的汉译疏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