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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好疼!好痒!”“别动。”“咦?我心脏呢?”“不能用了,我丢了。说了别乱动,再乱动,你胸口这窟窿我不给你缝上了。”“好吧。”柳之很乖巧的听了知月的话,一动不动了,但还是能感觉到心口处被她弄得十分痒。作为唯一一个被天神诅咒的人类,他很无奈。别人小时候还在咿呀学步,学习四书五经的时候,他不过孩童便就想着自杀了。他上过吊,却在绳子上睡了过去;他喝过毒药,发现自己百毒不侵;割过手腕,血还没流出来就愈合了……这种诅咒着实令人生不如死啊!而她是一个喜欢在人间游历的猫妖,观世间百态,书人妖故事,所谓趣味,不过如此。万物有灵,人间可贵。一个是不死不灭、温柔体贴的柳之,一个是喜怒无常、睚眦必报的知月。每一个人在自己的故事中都是主角,而他们的故事...
主角:知月,柳之 更新:2022-12-23 02:4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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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知月,柳之的其他类型小说《还散楼》,由网络作家“月儿一枚”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啊……好疼!好痒!”“别动。”“咦?我心脏呢?”“不能用了,我丢了。说了别乱动,再乱动,你胸口这窟窿我不给你缝上了。”“好吧。”柳之很乖巧的听了知月的话,一动不动了,但还是能感觉到心口处被她弄得十分痒。作为唯一一个被天神诅咒的人类,他很无奈。别人小时候还在咿呀学步,学习四书五经的时候,他不过孩童便就想着自杀了。他上过吊,却在绳子上睡了过去;他喝过毒药,发现自己百毒不侵;割过手腕,血还没流出来就愈合了……这种诅咒着实令人生不如死啊!而她是一个喜欢在人间游历的猫妖,观世间百态,书人妖故事,所谓趣味,不过如此。万物有灵,人间可贵。一个是不死不灭、温柔体贴的柳之,一个是喜怒无常、睚眦必报的知月。每一个人在自己的故事中都是主角,而他们的故事...
在人间的某一个小镇上,有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年,说是人,但这镇上的人每每见之都如遇猛虎下山般,逃的逃、躲的躲,也有人竟拖家带口远走他乡,唯恐避之不及,沾染上祸事。
之所以说少年不普通,对不知情的外乡人来说,他可能比其他人更富有些,比其他人的传言更多些,比传言的人呢又更神秘一些,神秘之处又多了一丝同情与怜惜,因为他成了孤儿。
他父母留给他的财富足以让他花三辈子的了,据镇子上的人的不完全统计,这些钱也足以养活这镇子上数百户人家十年之久了,这么有钱的少年可以说这辈子是衣食无忧,不愁吃穿。但大家关心的不是他有没有钱,而是他何时离开这镇子,去别处霍霍。即使让他们捐钱给少年,包他一路上吃穿用度,也是一口答应,脸上毫无变色。只可惜,少年不爱财。
也难怪,少年又不差钱,要那么多钱做什么。背着满麻袋的钱到处走是想累死他吗?
说到底这镇子上的人就是害怕他,为什么害怕呢?只因少年做了几件可以说很了不起的事情。这世间的人很奇怪,奇怪之处在于他们对“敬畏”不时有误解,比如对明明是感到敬畏或是感恩戴德的事情常常感到害怕和恐惧。但细想之下,这不是他们的错,对一些未知而具有强大力量的事物感到惧怕,是一种本能,本能让他们如此,他们又能奈何。
说多了,让我们把话说回来。这少年为镇子只做了三件事,而第一件事情就是上山打虎,你没有听错,就是上山打老虎!
镇子上的人都知道附近有座山,山上有洞,名为阎罗殿,光听名字都让人毛骨悚然,为之色变,这洞非人所能进的,除非有人想死。这名字是哪个说书人起的,还是镇上的人都有共识,这就不用赘述了吧。这阎罗殿里呢有一只吊睛白额大虫,在这山上称王称霸数十年载,期间有不少英雄好汉拉帮结伙前去与之一战,大战三百回合,最后战绩十战九败,胜的那一场只因老虎吃撑了,趴在洞里睡懒觉不出来。它不出来,却没有人敢上,谁知道它是吃撑了爬不起来,还是假装睡觉想搞偷袭?
就这样他们与一只老虎僵持了两天两夜,最后老虎被饿醒了,那些人也就能“歇息”了。
镇子上的人更加害怕不敢上山活动了,甚至这种害怕被刻进了骨子里,每一代都被教育不准上山,因为那是一座禁山——被禁止的山。即使上山砍柴或者采药都需要再跑几十里外,去其他镇上买,随着买的次数越多,其他镇上的人得知老虎事情后,便提高了药价,以至于镇子上的人过得苦不堪言。最后也有冒险去上山采药的,只是没有再回来罢了。
老虎这般猖狂的日子,直到这名少年的出现才得以结束。
少年独自一人上山,身子纤瘦的他什么也没有带,也没带武器,也没有带随从仆人,只身一人。于是有人壮着胆子问他为什么不戴,他只是有些羞愧地笑道:“我不会用啊。”这么极其简单的一句理由却令人顿时瞠目结舌、哑口无言。
镇子上的人等了几乎一天一夜,在大家都以为那少年已经被老虎一口吃掉,并打着哈欠回家睡觉的时候,少年一身破烂不堪的回来了。衣服虽然破烂,但少年的身子却是毫发无损,眼眸清澈如水,墨发飞扬,见到他们还在等他,竟露出了一张人畜无害的笑,朝他们走来,似是对他们的行为十分感动。
待众人好不容易回过神来,一问之下,才得知他是去山里的小河里洗了澡才回来晚的,至于那只老虎竟是被他活活给累死了!
而这第二件事则是劫法场!
哪件事情都不简单,单单上山打虎一事便已是传的神乎其神,更何况是劫法场这等更不要命的事情……咳咳,说错了,应该都挺要命的。
事情起因呢是在平安县,县里有一户屠户人家发生了一起命案,死者是一位母亲还有一对儿女。而凶手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就是风评一直不好,还被传虐待过妻子的丈夫。此凶案一出,不胫而走,一时之间传遍了整个平安县,轰动一时。
平安县的县令是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这县令不用说,光从外貌和品行就能看出来,这官指定是他花钱或是托关系买来的。自从他上任后,就没有为老百姓干成一件好事,整日只知道到处吃喝嫖赌,无论世事,当然也没有做过令老百姓极其厌恶的事情。只是比一般般稍差一点而已。
屠户凶案一发,丈夫当场被当做凶手逮捕起来。虽然丈夫在逮捕过程中大喊冤枉,还打伤四五名官吏,想要逃走,但还是被县令使计捉住,并打断双腿关入大牢,等候发落。而等来的结果无外乎一种,死罪,斩首示众。
听到这消息的平安县百姓无人不大快人心,称县令是明辨是非的好县令。
法场上丈夫被五花大绑,无能为力,只能听天由命,身旁一名大汉举着大砍刀,刀刃寒光如水,只待午时已到,将其头砍下示众。法场下面的百姓唾骂声此起彼伏,扔什么的都有,还好有官吏阻止,不然法场就成了垃圾场。
还未到午时,县令便迫不及待地想让那名丈夫身首异处,众人随着那斩立决的牌子落下,一阵欢呼声响起,震耳欲聋。所有人都在以为他死路一条……死得好,这种畜牲不如的人就该死……就算下地狱也不为过的时候,一名身着白色长衫书生模样的少年突然爬上了法场!
是爬上去的,你没有看错。
少年哼哧哼哧爬上法场,还不忘嘀咕一句这法场建的太高了,不合规矩。
这……劫法场就合规矩了?
众人一见顿时鸦雀无声,一脸惊疑,张大了嘴巴,手中的菜叶子、鸡蛋都忘记扔了,四下安静的如同进了一片坟地一般。就连台上坐着的县令都呆愣住了。
少年先是不急不躁地拍掉身上的尘土,然后看了一眼被折磨的不成人样的那名丈夫,微微叹息一声。他转过身朝县令礼貌地福了福身,口气温和地道:“县令大人,你们弄错了,这人不是凶手,凶手另有他人。”
县令最先回过神来,他一听这话脸上竟突然显现出一丝慌乱,但转瞬即逝,他一拍大腿没好气地道:“你是何人!你可知这是法场,劫法场可是死罪!”
少年并没理会他,好像刚才那一俯身行礼只是和他说一声,他没有把他当成空气,转身面朝台下众人。
“你们搞错了,凶手不是这名丈夫。至于凶手是谁,在下会与你们说清楚的。”少年缓缓地道,“现在我要讲一个故事。从前有一户人家,夫妻恩爱非常,相敬如宾,很快他们便有了一男一女两个健康的孩子,他们过得幸福二又美满,让许多人羡慕。只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一只畜牲突然闯了进来,咬死了妻子,就连几岁大的孩童也没有放过,最后甚至还嫁祸给了归家的丈夫……”
还未说完县令便下令捉拿法场上的少年,但却被一旁的监斩官制止了。这名监斩官是新上任的,之前那名因病去世,监斩官这位置便一直空缺着,好在屠户凶案发生时,上头便派遣新的监斩官担任。
“先慢着,不如等他说完再捉拿他。何况现在午时未到。”监斩官眯起眼睛打量法场上这名少年,如此说道。
不知为何这少年给他感觉很怪,一时说不清楚,方才虽说的是故事,明人都知道他暗指的是屠户凶案,而他好似亲身经历一般,说的头头是道。
他正要看看这少年是有多大的把握敢在法场上这般若无其事地说出此话!
少年突然朝监斩官行了一礼,礼貌地道:“多谢监斩官大人。”
监斩官顿了一下,不怒自威道:“不必谢我,若是你说的都是谎话,你一样死罪。”即使再胆大的人听到死罪二字也会变色,可眼前这少年却是表现的十分淡然,就像他真的不怕死,觉得死就像是……家常便饭?
“哼!嫁祸?那晚所有人都看见了,这人双手都沾满了鲜血,不是凶手又是何人?!”县令强作镇静,突然冷哼一声说道。
“啊,这人当然是死者的丈夫和父亲了。”少年一本正经地回道。
县令被他这一句话差点气出内伤,“什么乱七八糟!来人把他给我抓起来!”
“他是凶手,可是他亲口承认了?”
“那是当然。”县令一听,淫邪一笑,“你若是不信,可以亲口问他。”
他本以为这回可以扳回一局,让少年自讨苦吃,没想到少年却是摇了摇头,叹息一声道:“县令大人对他屈打成招,即使说了我也不会信的。”
县令冷汗,想都没想忙道:“你问他,我可没对他动刑,是他自己把自己伤成这样的……”
“我知道。”只听少年缓缓地道,“我说过,他们夫妻关系很好,好到若是一方不幸死了,另一方也不会苟且偷生,为了永远在一起而选择殉情的。”
“何况这世间只有他一个人了,了无牵挂,与其痛苦的活着倒不如……”
少年最后一句看似是在说那名丈夫,实则又在说自己。
……
“啪!”
只听酒楼里一名说书人的醒木一摔,朗声说道:“大家谁都没有想到,这屠户凶案的凶手就是那平安县的县令!”
“这丈夫可是一个本本分分的人啊,样貌虽丑了些,但有一位如花似玉的贤妻,两人相敬如宾,十分恩爱。只恨那畜牲早已心存不轨,酒过三巡后霸王硬上弓,见其不从,一怒之下将其杀害,可怜美人和孩子都已离去,还被冠以杀人凶手的罪名,丈夫那是一个悲痛欲绝,心如刀绞……虽然那县令也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却只恨不能亲手为妻子复仇。可叹又可悲啊!”
座下人听完皆感到愤愤不平,想将那县令碎尸万段,为屠户一家感到十分怜惜和同情。
最后有人问道:“为何那些百姓们对那名丈夫指指点点?他不是一名好丈夫吗?”
说书人提着嗓子唉了一声,“这你问到点子上了。别看这县令一事无成,整日吃喝嫖赌,却是鬼的很,深谙有钱能使鬼推磨的道理,便找人到处散播屠户虐妻的消息,这一传十,十又传百,百又传千,千又传万,即使没有听过屠户一家的人也知道这件事情,真相便也就这样被埋没了……好在有人良心未泯,将此事辟谣,不然大伙还蒙在鼓里哩!”
其实并不是有人良心未泯,而是少年花了五百两银子重新散布谣言……不对,是辟谣。原本就知晓屠户一家恩爱的人便被这一举动催动,既能不昧着良心说实话,又能随随便便有钱拿,谁不心动?
“那证据呢?说来说去没有证据谁信啊!”
一名喝醉了的男子突然高声喊道,话音刚落,便被在座各位送去白眼。
所有人都在为一件事情悲伤的时候,一人若是说了相反的话,那不会有人反感才怪呢。但他说的在理,于是又有不少人起了骚动。
说书人见这情形也不急不躁,他说了一句什么,众人闻言皆恍然大悟,随即一拍醒木结束了这场说书。
至于这第三件事,先别急,下文有。
出了酒楼便到了人来人往的街上,贩夫走卒,店铺林立。
这几年镇上一直收成不好,只因雨水少得可怜,地里的庄稼大都旱死,就连路边的乞丐都讨不着饭,在街道两旁如垂死的老狗,苟延残喘。
一名穿着像是乞丐的少年正喝着一碗讨来的凉水。他也已经一连好几天都没有吃到馒头了,以至于他现在骨瘦如柴,毫不夸张的说,他饿得几乎能吃下一头牛!
眼神迷迷糊糊中,鼻子微动,他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肉香,心念电转,是今日刚出笼的肉包子!
少年抱着破碗拔腿就冲向包子铺。待少年赶到时,他眼前一黑,身子一软,差点当场晕倒。
这……哪是包子铺,这明明是卖瓷器的,上好的白玉茶壶,晶莹剔透,包子铺是假,自然而然那传来的肉香也是假,他竟被饿出了幻觉!
正在这时,耳边突然有人惊呼道:“听说那柳府上昨晚着了贼呢!”
“竟有这种事?想必那贼是新来的吧,殊不知那柳府是这镇子上最邪门的地方,谁敢去,尤其是……”另外一人说着说着,压低了声音,恐怕被什么人听了去一样,“尤其里面的那名少年,更为诡异!”
……
这两人所说的少年,便是比那只吊睛白额大虫还令人闻风丧胆的少年。而他经常听闻那少年所做两件的事情,一就是上山打老虎,二就是勇劫平安县法场。却从未亲眼见过那少年是何模样,或说长的奇丑无比,十分恐怖,像老妖怪一样,或说被施了诅咒,经常在夜半跑出来吃人,浑身血淋淋的,或说长的十分年轻漂亮,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温文尔雅,举止礼貌,一副书生气……到底是何模样,也许只有亲眼见了才知晓吧。
乞丐少年也感到惧怕,毕竟传闻少年一身煞气,和谁在一起谁就会突然暴毙而亡,死状凄惨……但他是真的很饿,饿得快不行那种,再不吃东西他几乎要把自己给啃了,而且有传闻说那少年十分有钱,富得流油……
乞丐少年已经开始了各种幻想,待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头脑一阵嗡嗡作响,脸色也顿时变得苍白如纸,但见眼前就是那令人谈之色变的柳府!
周围一人也没有,十分荒凉,就连之前住在这的人家也早已搬走,不知数年,整条街上唯有这柳府。一对大门上像是染了鲜血,鲜红无比,两头石狮子十分狰狞可怖,眼神凶狠,咬牙切齿,嘴里更像是含了一颗人头,汩汩往外流血,下一刻几乎要扑上来,给他一口!
还未走进去,便觉一阵诡异的邪风扑面而来,其中还夹杂着一股很浓的血腥味。一时只觉得上面说的那些就在眼前,而且还都是真的!
“啊——”乞丐少年刚想撒丫子逃走,鼻子却又闻到了一股浓香,顿时停下脚步细细品味。没错!正是馒头的味道!
“这馒头……有些糊?”
话音刚落,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馒头是糊的还是又饿出了幻觉,此时乞丐少年已是口水直流,他一个转身,径直走向那如地狱般的大门。
在别人看来,乞丐少年真的很像一位即将赴死的战士,眼神决绝,等待他的却不是刀剑,也不是敌人,却是热乎乎的馒头?还是死神的降临?
吱呀一声,大门推开。像是主人很久不曾出门了,开门的瞬间,乞丐少年被迎面尘土呛得连连咳嗽。
“咳咳……请问有人吗?”
里面安静如坟地,乞丐少年咽了一口口水,犹豫了一下,还是踏进了柳府。
柳府和其他豪门大院相差无几,飞檐斗拱,假山林立,亭台水榭,唯一区别就在于这里一个人也没有,满地的落叶无人清扫,门房的尘土都积了一层,像是许久不曾住人。
若是没有听说这柳府还有一名诡异少年的事,他只当自己是进了一处荒废已久的宅子。
越是这样安静就越显得诡异。
乞丐少年鼻子尖,他进去的第一件事便是循着气味来到了厨房,但见厨房里白烟滚滚,几缕黑烟混在其中,却掩不住蒸馒头的香味。他像是一匹饿狼一样,也不管会被烫着,掀开锅盖后就用他那黑不溜秋的双手拿起白胖胖的馒头吃了起来。这馒头蒸的也小巧,不过婴儿拳头大小,乞丐少年一口一个毫不顾忌会被噎到。
待乞丐少年吃得不能再吃的时候,他只觉肚子十分满足,许久没有吃得这般饱了。
回过神来看着一锅馒头被自己吃了干净,心中竟涌起一阵愧疚感。不经主人同意,他就擅自把主人蒸的馒头吃掉,即使作为乞丐也是不应该的。何况这主人还是那名诡异少年了。保不齐会被什么脏东西缠身。
“所以还是打声招呼的比较好啊。”乞丐少年喃喃自语地道。话虽这么说,若是那诡异少年不原谅他,那他岂不是狼入虎穴,自寻死路。
“就算不明不白死了,那也比做一只饿死鬼强许多。”
乞丐少年一边安慰自己,一边在府中忧心忡忡地四处逛了起来。
“青天白日,我……我怕什么。”
这柳府还是挺大的,找了一圈也没见一个人影,待他几乎要放弃再寻找的时候,突然瞥见一处相比其他院子要偏僻的院子。
他深吸了一口气,壮着胆子便走了进去。这一刻,他已经在脑子里进行了各种脑补,什么皮肤褶皱的老妖婆,什么吃人血肉的妖魔鬼怪,什么样貌狰狞可怖的山中野兽……总之什么吓人他脑补什么,唯恐遇见那诡异少年自己会被吓到拔腿就跑。提前做个心理准备。
当乞丐少年真的遇见那名“心心念念”的诡异少年的时候,还是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但见一棵枝繁叶茂的杨柳树上挂着……一个人?他怎么会挂在树上?难道是上吊?
乞丐少年心惊胆战地缓缓朝挂着那人走了过去,待走到那人身边时又是一惊。眼前这人不就是在上吊吗!在他修长的脖颈处赫然出现一条绳子,而绳子的另一头就系在那棵粗壮的柳树上。
他颤巍巍地伸出右手,靠近那人鼻子,探他鼻息,想知道这人是不是还活着。
随即一股暖流从指尖缓缓传来,均匀且温和,那是呼吸,他还有呼吸就意味他没死……乞丐少年急忙为他解下绳子放了下来,把他放平。方才因挂在树上看不真切,这一放下来,又令他感到一惊。
但见那人闭着眼睛,眉眼安详,脸颊红润,皮肤白皙干净,给人第一感觉就是这人好生俊俏!他从未见过有人生的如此美丽,每一处都像是精琢的上好白玉,晶莹剔透,精致温和,如墨般的青丝被简单束起,一身素白的长衫干净整洁……无论怎么看,他都很难将传闻中的可怕怪物联系在一起,而且这明明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毋庸置疑,眼前这少年便是天上的尤物!
一丝强光透过柳树枝子打在了那俊俏少年脸上,少年眼皮微动,缓缓睁开了眼睛,起身的时候还打了个哈欠,似乎睡得还挺香。
等等!他刚才难不成不是上吊,而是……睡觉?哪有挂在上面睡觉的?还有他挂在上面怎么跟没事人一样?他……没有被吊死吗?
一连好几个问题突然冒出来让乞丐少年有些懵,但他并没有多想就被眼前这俊俏少年打断了。
只听他突然“啊”了一声,随即站了起来,嘴里念叨:“糊了糊了……”
乞丐少年一听脱口而出道:“你不用去了,我已经帮你吃完了!”
俊俏少年闻言疑惑地转头,歪了歪脑袋,温和一笑:“你是何人?”
“我叫小元。”
“是你吃了我做的毒馒头?”
那名叫小元的乞丐闻言点了点头,但随即脸色变得十分惊恐:“毒……毒馒头?”
俊俏少年也点了点头,回道:“嗯。那是毒馒头,我加了江湖上排名第九的毒药‘五更散’,若是服用后,身体会慢慢溃烂,可化入骨髓,很快便会感到深入骨髓的疼痛,痛不欲生,但并不会马上死,而是待到五更日出的时候才真正死去。”
乞丐少年听完绝望地倒在了地上,差点昏死过去,他……他再也不敢乱吃东西了,不曾想有朝一日他竟会被食物害死,他还真是命苦啊!
“你……这人怎么这样!为什么要在馒头里放毒药?你是想谋杀谁吗?坑死我了……”
“我没有要谋杀谁,我做是我自己吃的。”俊俏少年缓缓地道。
“你吃?”乞丐少年一脸不可置信,随即才反应过来,怪不得他被叫诡异的少年,这又吃毒药又上吊的确实离谱又诡异!
“你想死别拉上我啊,我才十七岁,大好年华就被你……被你这毒馒头给送走了……”
俊俏少年见他突然哭得死去活来,说的煞有介事,不仅不怪他偷吃他的毒馒头,反而有些担心地道:“这地上许久不曾打扫了,脏,你还是快起来吧。”
脏?
小元愣了一下,随即又听他缓缓说道:“这毒虽然狠辣,却是有一个缺点,那就是怕热,早已在锅里蒸没了。”
“你的意思我没事了?可是我肚子为什么会发胀?”
“你当然没事了。何况那毒发作很快,你不会只是哭这么简单的。至于你肚子为何发胀,想必是吃撑了。”
俊俏少年似是叹息一声,然后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走了。
小元早已把害怕忘得一干二净了,现在只剩下疑惑、诧异,最后羞愧、窘迫。看了看地上那上吊的绳子,他急忙起身跟了上去。
“喂!你叫什么名字?”
俊俏少年闻言顿了顿,才道:“我叫柳之,小元叫我一墨就行。”
“不了,我叫你柳公子行吗?”
“为何?”
“因为你本来就是公子。”
“小元想这么叫便怎么叫吧。”
原来这诡异少年有名字,叫柳之。但见他找来一把破旧的扫帚,开始打扫起了院子,回廊里扫一下,花亭里戳一下,东跑西奔,一时弄得到处都弥漫着灰尘,十分呛人。
“柳公子,你泼水再扫,不然……咳咳……呛死个人!”
“呃……”
虽然这少年被外头传得神乎其神,但却对家务这种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一概无知,而且那一张眉清目秀的脸再加上那懵懂无知的模样有些像是……三岁小娃娃?
柳之来到井边,却又犯难了,小元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他是力气小,提不起水桶。小元已经开始怀疑眼前这人和传说当中完全是两个人,实在想不通他一个连水桶提不起来的人,竟能徒手打死一只老虎!
一直到忙到下午柳之和小元才终于能去歇息了。其实都是小元在干,而柳之则是在一旁的亭子里悠闲的纳凉喝茶。小元心中虽有怨言,但却理亏在先,只能憋在心里。到了傍晚,柳之不知从哪弄来的野菜,又和面、烧汤,做了一锅热乎乎的野菜胡萝卜面条。
“小元辛苦了。”
小元干了一下午,上午吃得那些馒头早已经被消化掉了,此时确实觉得肚子有些饿,他接过那碗热腾腾的面条却是没有吃,一脸神情复杂的看着。
柳之见了,温和一笑:“小元放心吃吧,我没下毒。你看,”说着他用筷子指了指饭桌下面,小元循着方向不由看去,那是一黑色小瓷瓶,“这鸩毒一滴未少呢。”
鸩毒?
小元脑子几乎要炸裂,哪有人吃饭还往桌子底下放毒药的,而且他还是头一回遇见有人对自己这么狠的,毒一次不行,要毒两次。不对,可能他想毒死自己已经不止两次了!
“柳公子,你就……这么想被毒吗?”
柳之闻言脸上的笑有一瞬间凝固,他转过头看向院子某处,半晌才道:“小元,你讨厌你自己吗?”
小元愣了愣,随即回道:“我才不讨厌,为何要讨厌自己,人明明就是为了自己而活的,要是讨厌干嘛还活着。”
“真羡慕小元。”
“我才羡慕柳公子呢。柳公子你这么有钱,一辈子不愁吃穿,也不怕冬天挨冻,活得这么逍遥自在,有些人活了一辈子也弄不来这些。”
柳之收回目光,笑道:“小元这么羡慕我,不如以后跟着我怎么样?”
一只飞蛾扑腾着翅膀在房间里到处飞来飞去,燃烧的烛火照亮了房间的一角。
小元一听,吃面条用的筷子微微颤抖起来,嘴里的面条也忘了咽下去,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回过神来,支支吾吾道:“我……我能跟着柳公子?”
“当然。以后小元也会过上有钱人的生活,不愁吃不愁穿,冬天也不会再挨冻,想怎么样便怎么样。”
……想怎么样便怎么样?
突然,那只飞蛾扑向火焰,一瞬间化作一缕黑烟,消失不见了,那烛火只是稍微盛了一些,最后又恢复了平静。
“那行吧。”小元下定了决心一般,终于还是生存的欲望战胜了心底的恐惧。
映着房间里的烛火,柳之脸上的笑更加温柔了,就像冬日晚霞,也像三月春风,又像夏日萤火、秋日枫林。
夏日最适合夜谈,尤其是一边望着天上的星星,还一边谈论诡异的事情。
“传闻你把山中那只可怕的老虎打败了。柳公子,你真有打虎的本领?”
小元吃饱喝足后躺在屋脊上,右手当枕头、左手放肚子上,望向星空若有所思,身旁坐着柳之,端着一杯茶,细细品味。小元猜不透那茶里是否被下了毒,不过他也懒得问,因为他怪的地方不止这些。也许以后慢慢就习惯了。
明亮的月光洒下一片银辉,倒映在茶水里,他呷了一口,微笑道:“小元觉得我有这个能力吗?”
小元摇头晃脑,“没有!连水桶都提不起来,打虎更不可能了。”
“这世间不可能的事情有许多。”
小元想了想,他想到了他上吊的事情,想到了他喝毒药……不可能的事情,是不是指的这些?
“那屠户凶案你又是怎么解决的?劫法场你就不怕被砍头吗?”
“劫法场?”
柳之似乎一时未想起来,小元又提示一句:“对啊,你还说凶手是那平安县的县令。”
“我想起来了。”他轻轻“啊”了一声,“小元比我记得还清楚,我都差点忘了有这事,都怪我记性不好。”
“其实我没有想那么多,那丈夫明明是无辜的,我不能见死不救。”
“所以你就跑上去劫法场。你的胆子倒是挺大的。”小元接道。
柳之苦笑:“小元夸赞了。我的胆子很小的,我怕虫子,所以这院子里的花花草草都被我撒上了毒药。”
小元一听冷汗如雨,十分后怕,还好他来的时候没有到处乱碰乱摸。
“那县令之所以是凶手,是因为那晚他行凶的过程都被我看见了。只是可惜还是来晚了一步,让他得逞了。”说完,他眼神哀伤的叹了一口气。
“你不要自责了,这又不是你的错。我想,那屠户一家不但不会怪你,想必还很感谢你,是你将凶手绳之以法,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不然他们会死不瞑目的。”
“这么说好像也是,多谢小元安慰。”
小元撇了撇嘴,脸上却不好意思地红了起来。
“我还有个问题要问你。”小元清了清嗓子,岔开话题道。
“小元,什么问题?”
“你为何会被人说成什么老妖婆、吃人的怪物,受了诅咒、什么难听吓人就说你什么?其实你不是这样的,你为什么不出来辟谣?一声不吭岂不太软弱了些?”
柳之温和一笑,只淡淡地说道:“有些是真的,有些却是假的。事情一旦发生了,真的或是假的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当然重要了!”柳之闻言不由苦笑,小元义愤填膺地道,“你帮镇上的人除去山上的老虎,又为屠户洗刷冤屈,这哪件事都是大好事,为什么要忍气吞声,不和他们讲道理!”
“这些事情都是我自愿做的,当初做的时候我就没有想过要有什么回报。”
“烂好人!”
“呃……”柳之哭笑不得。
小元撇了撇嘴,没好气地道:“我不要跟着你了。哪天你把钱全霍霍出去了,我跟你喝西北风去啊。”
“别啊,我不会这么做的。我会给小元留很多钱,我答应过你了。”
“骗你的。”小元吐了吐舌头,他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他真的急了。
柳之好脾气地喝完茶,浅浅一笑:“小元走不掉的。因为小元已经签了契约,成了我的仆人。”
小元一下子弹坐起来,一脸惊疑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我也是骗你的。”
“……”小元。柳之看了看天上一弦明月,嘴角微微扬起一抹弧度,小元瞥见没好气地道:“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没有。我是觉得今晚的月亮好特别。”
“月亮有什么特别的,哪天不都是一个样,不过有时候圆些,有时候缺了一大半,就像狗啃的一样。”
他摇了摇头,“小元,此言差矣。”
小元撇了撇嘴,沉默不语。
“因为今晚的月亮眼红了。”
“月亮为何眼红?”小元瞅了半天也看不出月亮哪地方红了。
“它在羡慕,所以眼红。”
“羡慕谁?”
柳之温和一笑,柔声道:“我们啊。”
自从小元做了柳之的仆人后,这柳府里面竟有了一些烟火气,路过柳府的行人经常看见柳府上空青烟滚滚,里面还伴随着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皆以为是府中着了邪火,急匆匆逃走。实则是柳之和小元在厨房里做饭。柳之呢除了蒸馒头、烧面条外什么都不会了,而小元也只会做一些家务。于是两人为了吃一顿好的,就在厨房里奋战一整天,险些把厨房给烧了,彼时院子里乌烟瘴气,看不清东西南北,全凭敲打铜锣,听声辩位。
倒腾几天后小元也累了,柳之也有气无力,精神萎靡,最后小元拿着钱跑出去了,进了一家酒楼里跟厨子学艺去了,每天早出晚归,柳之也都会等他一起吃晚饭。经过半年多的学艺,小元出师了。现在的厨艺虽还比不上酒楼里的那些厨子,但能做出几十道拿手好菜也算没白学。总比之前和他啃毒馒头吃野菜强啊。有一次,小元问柳之为什么还在馒头里加五更散,柳之说五更散可以使馒头更加美味,小元沉默了。
柳府的花园里被柳之种了许多野菜,还有胡萝卜和一些大白菜。柳之每天早起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它们浇水。而小元的生活也发生了巨大变化,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也能不用担心各种吃穿用度了,也能坐在花亭里边舒服的喝着茶,边吃自己做的点心,真是说不出的享受!
他能过这么好,也全是拜眼前这俊俏少年所赐,他现在过得很满足了,所以他十分感谢他,想有一天能回报他什么,一想他好像什么都不缺。他也很想和他做一辈子主仆关系,不离不弃。
“公子,你去歇息吧,让我来。”小元放下茶杯刚想起身帮去柳之浇菜,却见他突然身子一颤,毫无声息地倒在了菜地里。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小元先是呆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又急忙跑了过去扶起柳之,把他背到花亭里面。只见他面色苍白,汗如雨下,像是生了一场大病一样,他捂着胸口位置见到小元微微一笑,却笑得十分惨然。
“你都什么时候了还能笑得出来!”小元被气到了,但很快又担心起来,“你坚持住,我去给你找大夫……”
“不用。”他突然开口打断他,揪住他的袖子,害怕他会真的去找大夫,“小元,我不会有事的,虽然……会很疼,但我真的没事。”
小元不知道,即使找来大夫也无济于事,而且也有可能一听是给他治病,会被吓跑也说不定。
小元冷汗,没好气地道:“什么没事?让你不要喝那些毒药你偏喝,现在倒好,出了事你自己担着吧!”
“自从……”柳之强撑着自己苦笑,眉头皱在一起,看样子很痛苦,“自从你来后我没喝过了……这不是毒药的事……我原本就有这种病……”
他说话断断续续的,小元听了最后一句不由问道:“什么病?”
“心脏病……一会儿就好了。”
果然过了短短半柱香的时间后,他缓缓睡了过去,呼吸声渐渐平稳,随后神色一如既往的安详平静。
小元看了一会儿,不由低声喃喃道:“哪天死了都不知道是真的死了还是在睡觉。”
这天晚上,柳之和小元就像一开始那天晚上一样,一起坐在屋脊上说话。
小元想起柳之身上的病,不由有些担心地问道:“你真的没事吗?”
“小元不要为我担心了,我真的没事。”
“谁担心你了。我是担心你哪天不在了,你之前的那些许诺不都作废了。”
“不会的。”
小元不理他,继续抬头看着月亮。
过了一会儿。
柳之突然问他道:“小元,如果你有钱了,你想做什么?”
“我有钱了当然是买个大房子,就像你一样。”
“一个人岂不是太孤独了。”
小元没好气地道:“我不像你,我才不会这么傻。我还有娶媳妇呢……”说完最后一句他的脸刷的变红了。
柳之温和一笑,不语。
“那你呢?你以后难不成都要住在这地方?”小元感到一阵窘迫,急忙问他道。
“我?”他想了想,又想了想,直到他缓缓抬起头,望着柳府中某一处发呆,小元看过去却只看到一座亭子,一张石桌,正在这时,他淡淡地道:“我想弄清楚一件事。我活着是不是有意义的。”
“啊?”小元十分茫然,或者是他听不懂,不理解他为什么这么做。
“对,我很好奇。”
“好奇什么?”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笑的开心,“对什么都好奇。”
小元挠了挠头,十分不理解,“那我提前祝你弄清楚吧。”
“多谢小元。小元也一定能实现的。”
今年旱灾十分严重,颗粒无收,镇上有许多人都开始准备拖家带口的去别处讨生活了,到处都可以看到荒凉颓败的景象。
小元去买药回来的路上遇见不少乞丐,他们跪在地上苦苦向他哀求,小元之前也做过乞丐,知道那种滋味很难受,便花了比平时多两倍的钱买了几个包子扔给了他们,然后匆匆跑回了柳府。
柳之正在杂物间寻找什么东西,他找了又找却怎么也找不到。小元见他从床上下来,又不知疲倦的到处寻找,不由说道:“你还虚弱,应该在床上躺着,我买了药,一会儿给你熬……找什么东西,我帮你找。”
“我不想喝药,苦。”柳之还是埋头寻找。
小元气不打一处来,气呼呼地道:“你真是难伺候!你若是还是这般不管自己,我就不当你的仆人了!爱谁谁当。”他本以为他会停下寻找,或是感到着急,不曾想他一句话也没说,找完杂货间又跑出去找。
“你……到底在找什么?”小元见状三分生气,七分疑惑,自从认识他到现在,他从未见过他这般不管不顾地寻找一样东西。
小元叹息一声,终是妥协了,心情复杂地提着一包草药去厨房熬药汤去了。
傍晚吃完晚饭后,小元这才见他变得正常一点了,坐在回廊里一边喝茶,一边吃酒酿饼,看样子心情不错。
“我说你一天都在找什么?是什么十分重要的东西吗?”
“先不告诉小元。”柳之神秘一笑道。
小元撇了撇嘴,在那装酒酿饼的瓷盘上拿起一块酒酿饼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坐在他身边和他一起吹着晚风,半晌过后,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这风里少了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
“水啊。镇子上的人都快吃不饱饭了,再这样下去……不能这样下去了。”
柳之闻言呆了呆,若有所思地道:“原来小元是这样的人啊。”
“怎么?光让你做圣人,我就不行了?”
“小元误会了,我不是这意思……”
“你真是烂好人。”
柳之笑了笑,沉默不语。
过了一会儿,小元注意到了什么,突然问道:“对了,我好像从来没见过你家人,你的家人呢?”
柳之看着院子某处,笑而不语,小元见状明白了什么便不问了,这时却听他突然开口说道:“小元,你知道我为什么不离开这小镇吗?”
小元在很久以前就想知道他为什么不离开,在没有遇见他、与他成为仆从关系的时候,他就不明白。明明这镇子上的所有人都惧怕他讨厌他,甚至想赶他走,但他都没有打算走。只不过自从和他认识以后,他发现他渐渐忽略了这个问题,也许他在他的心里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公子想和我说原因吗?”
“当然,你是我的仆人。”
小元总感觉这句有贬低他的意思,但他没有证据,只能作罢了。
柳之莞尔一笑:“我在等一个人。”
“你……还有认识的人?”
“我母亲。”
小元呆愣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小元感到很意外我知道。她走了许久,不知去向,连我也无法得知她在哪,何时回来……或者她不回来了。”
小元刚想开口安慰他几句,却见他突然转过头对着他道:“小元,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
“离开?”他有些跟不上他的思维。
“小元会一直跟着我的对不对?”
“公子去哪,我自然是跟到哪。”
“好,那我们明日就出发。”
小元又愣住了,“这么快?去哪?”
柳之云淡风轻地道:“京城。”
“去京城做什么?”
“我要见一位朋友。”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粉红,像三月桃花。
小元半晌才反应过来,他不像开玩笑,而且这位朋友说不定是一位姑娘。
“见色忘友。”
“嗯?”
严格的来说,柳之并不算见色忘友,因为那位姑娘既是朋友,也是色,他没忘。
小元撇了撇嘴,没好气地道:“你去吧。反正我是不会去的。”
“小元不是答应过要一直跟着我吗?”
“我是答应过你要一直跟着你,但没说要跟你去见什么姑娘啊?”
柳之笑了笑:“小元怎知我的那位朋友是一位姑娘的?”
傻瓜,这还用问吗?
“你为什么突然要走?你不是还要等你母亲的吗?”
柳之闻言收敛了笑,眉眼低垂,顿了一顿低声道:“母亲……她不会回来了。”
“你就不再等等了?你就这么肯定?”
他沉默了很久,小元也等了他许久,最后一句话也没说。
唯独今晚的月亮没有出来,被一层厚厚的乌云遮住,夜空漆黑一片。
翌日。
小元一早起来便收拾妥当了:换洗的衣服,路上带的干粮盘缠。至于那些带不走的价值不菲的字画古董,以及柳之的父母留在房间里各种东西,全都交由镇上的长老保管了。在交给那长老的时候,小元明明看见那长老在笑,笑的十分开心。
“公子,你真的打算要离开这地方了?”
柳之通过车窗望向小镇,这镇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不知是因为他们起得早,还是因为这镇子走了许多人,亦或是别的什么缘故,总之街道上一个人影有没有,十分安静。不知过了多久,他哀叹一声,收回了目光。
“走吧。”
小元闻言也叹息一声,刚想驾车离去,头顶突然滴下几滴雨水,随即便下起了一阵绵绵细雨,愈下愈大,最后变成了倾盆大雨,伴随着滚滚雷声落下。干燥许久的大地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湿润,地里的庄稼也迎着雨水随风摇曳,燕子低飞,田里蛙鸣,随处可见的生机在这一刻,慢慢苏醒了。
“公子,老天爷终于下雨了!”小元一瞬间眉开眼笑,擦了擦脸上的雨水,急忙穿上柳之让他提前备好的蓑衣。
马车里。
柳之的脸上少见的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托着腮失神地看着外面的雨水,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
镇子上总共下了三天三夜的大雨,雨过天晴后,镇子上的街道上站满了人,都出来高声欢呼,他们高兴不是因为终于下了雨,当然这是一个原因,但最根本的还是因为诡异少年走了,终于走了。当他们以为的祸害走后,果真下起了雨,于是他们更相信诡异少年是一个祸害了。
而这便就是少年做的第三件事。
不久的将来,这镇子也许还在,而他们也许会忘记这镇子上曾经住过一个诡异的少年,也许还记得,但都已经不重要了。
那少年身上的谜团太多了,比如上面那两件事中,那只老虎为什么会被累死,屠户凶案发生的时候,他为什么在附近,而又正巧看见了县令行凶,这些都成了迷。没有人会在意,因为少年已经走了,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而这些也都是后来的事情了。
三个月后。
人间,云城。
大陵朝的京城定都在云城,此地河流纵横,地势平坦,西、北两面各有空云山、浮华山两座大山形成合围之势,易守难攻,历朝皆以此地为中心,不管水路还是陆路,交通都十分便利,各国商贩也往来其中,这使得云城经济如日中天,人口近百万之多,堪堪有盛世之景。
云城有东、西、南三市,东市最为热闹,西市多外邦异人杂耍弄艺,南市较为安静。
此时月上中天。
东市中酒楼林立,青楼遍布,商铺众多,街道上处处人声鼎沸,火树银花,说不出的旖旎繁华,全然一副盛世不夜天。而醉仙楼便是这东市中最有名的青楼。进去之后,有歌女妙音低唱,丝竹迭奏,也有高鼻雪肤的胡姬踏歌而舞,身姿曼妙,风情万种,更有达官贵人觥筹交错,醉卧软榻,笑赞声不绝于耳。
就在醉仙楼里的所有人都沉醉温柔乡里的时候,有一人却在某个雅间里惊恐万分,动弹不得,只能张大嘴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杀人偿命,血债血偿,我今日便是来取你性命的。”
一名身材窈窕的歌女朝那名瘫坐在地上的锦衣华服的男子赤足袅袅走来,身后的烛火将女子身形映在了前面的门窗上,若是那男子见了,定吓得魂不附体,因为那门窗上的影子除了女子的,还有三条像是狐狸的尾巴不停地张牙舞爪!
它是……是狐狸精!
男子脑海里顿时闪过这个念头,待那歌女缓缓将面纱摘下来的时候,更证实了他的猜想,而且还是他认识的人——那个已经死了近半年的女人!
“你可还记得这张脸?”女子阴恻恻地道。
男子激动地一时说不出话来,心脏砰砰直跳,冷汗如雨,几乎下一刻便要恐惧地吓晕过去。
女子眉眼含笑,嘴角微扬:“看来还是记得的。”
“你……你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被你杀死了吗?”女子帮他接道。
“我说过,我不会让你们就这么算了的,就算死了,我也早晚会亲手杀了你们。所以今晚便是你的死期了!”
女子说罢瞬间露出獠牙,脸上长出白色的毛发,眼睛里瞳孔紧缩成一条缝,狂热而阴狠,身子前倾最后伏在地上,把两只手当成前脚,双腿也发生了变化,那是一双狐狸的腿,尾椎骨处一瞬间长出三条尾巴,就像孔雀开屏一样,白色而光滑。
“你……是那只……”男子话还没说完,一阵阴冷的风袭来,只觉心口处一凉,一股滚烫的液体喷涌而出,从他躺的地方呈放射性向四周扩散,最后失血过多而死,一动不动。
歌女将挖出的心脏随意扔到地上,像是扔垃圾一样,心满意足地舔舐自己的爪子,将手上的鲜血舔了干净。
“他终于死了。我帮你报仇了。”
“还有一个人……她也必须死……”突然雅间里响起另一个女子的声音,轻声细语,却又冷血无情。
歌女对着虚空回道:“我会的。作为报答,我会杀了所有以前欺负过你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虚空又传来低语:“对不起……”
这时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忏悔,十分悲伤,又十分无奈。
尸体渐渐变得冰冷,歌女的身影也早已消失不见了,雅间外面依旧歌舞升平,笑语不绝,没有人注意就在刚才一个雅间里死了一个人,更不知道那雅间刚才发生了一件极为恐怖的事情。
这是一个人与妖怪共存的世界。妖界本是弱肉强食的世界,自从妖界与人间的通道打开后,有的妖怪便带着弱肉强食的法则在人间四处猎食,一时之间人间变得血腥、暴力以及残忍……但并不是所有的妖怪都是如此。
醉仙楼发生命案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便成了京城里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听说醉仙楼里昨晚死了人!”
“真的?”
“千真万确!我还听说死的那人是将军府的十一郎!”
“这十一郎平日里最是吃喝嫖赌,经常往醉仙楼里钻,怎的昨晚就死了?”
“听说啊……十一郎是被狐狸精挖走了心!”
“竟有此事!不可思议……不可思议,真是不可思议啊。”
“欸!妖怪这事本就玄妙多变,无人能够解释,到底是不是狐狸精所为,还需亲眼目睹才能证实不是吗?”突然一名打扮店小二衣服的俊俏少年插了一嘴,“客人,你要的半斤腊肉和两壶桃花醉。”
这里原是一家酒楼。
“哥,知月那家伙是不是又跑出去偷懒去了?”俊俏少年招呼完客人,对另一个和他长相差不多的也是店小二的少年说道。
“知月是掌柜,你这么说她,要是让她听见了,你耳朵又要被扭了。而且工钱说不定也会被扣的哦。”
他说说不定,以她睚眦必报的性子那是一定会扣的。这个月再扣他是指定一分钱也拿不到了。
一开始那名少年摸了摸耳朵,小声嘀咕道:“她就知道扭人家耳朵,我们兔妖的耳朵长这么长专门是用来扭的吗?”
“干活。不要多嘴。”柜台边,一名身着玄色衣裳的男子不怒自威道。
两人一听都不再说话了。
相比那两名少年,这男子显得更为成熟,身姿挺拔,轮廓分明地脸上无任何表情,眉宇间每时每刻都透着一股冷飕飕的感觉,拒人于千里之外,这也是那两名少年惧怕他的地方。也因为有他在,这家在东市开了百年的老店从未出现过砸生意或是吃霸王餐的事情。
与此同时,云城近郊。
一辆看起来风尘仆仆的马车正朝向京城的方向缓缓而行。清早的露珠早已被蒸干,上午的阳光十分明媚,碧空如洗。
“小元,还有多久到?”
马车里,一名年轻男子发出温婉的声音,这般问道。
车夫少年回道:“大概还有十几里路,我们今日应该就能到京城了。”
一只白皙纤长的手指轻轻挑开车帘,探出一张眉目清秀的脸,脸上露出平日里的温和笑容:“小元,累了吧,不如我们先停下车歇息?”
“我不累。你是不是身体又不舒服了?”
“没有啊。”
小元打了一个哈欠,停下了马车:“好吧。那我们先歇息一会吧。赶了一夜的路,我都快困死了,连早饭也没吃。”
一名身着素白长衫的男子撑着一把伞,缓缓下了马车。他见小元已经靠在路边的一棵树下睡去了,很快便响起了一阵鼾声,唇角不由微扬,笑不露齿。
他收回目光,转头看向京城的方向,目光清澈,眉眼含笑,笑里却藏有一丝丝悲伤,心绪难平。自从离开原来小镇后,他和小元一路上走走停停,这三个月发生了许多事情,虽然大多时候都十分辛苦,有时危险一些,远远比不上以前在镇子上无忧无虑的生活,但有小元陪着,他就很开心。令他感到悲伤的是以后的事情。
他知道小元不会永远陪着他的,他也知道小元若是和他在一起只能过得辛苦,甚至会发生他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到时候他便再也护不住他了……世间的事情总是世事难料,旦夕祸福,生离死别,有些事情非人力所能及的,就算是他……也无能为力……他能做的便是能护他一时是一时,若是缘分已尽……
“小元,你会离开我的对吧?”
树荫下,小元睡得正香甜,不知是做了什么梦,他抬手挠了挠鼻子,呓语道:“……公子,你……去哪?不要丢下小元……小元想……想和公子同睡一张床……”
柳之哭笑不得。
“……公子,以后我若是没有相中的……姑娘,你嫁给我……怎么样?我娶你……”他听到这,不由眉头微蹙,“你长得真好看……呵呵……”
坐了一会儿,待小元不再说梦话后,他也觉得有些困倦了,便进了马车小憩。
午后的阳光更加明媚,不远处的山中蝉鸣鸟叫,小溪涓涓细流,波光粼粼,一名白衣女子静坐河边,抬手取下玉簪,长长青丝如瀑布般泻下,微风柔柔拂过,撩起她几缕发丝,将女子本就窈窕的身段衬托的更加妩媚动人。她缓缓弯下腰去,先是用一双玉手掬起清凉的溪水湿了红润的脸颊,而后才开始沐起了发,不知过了多久,她用轻柔的声音说道:“你们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女子身旁并无任何人影,不知她在与谁说话,女子话音刚落,却听身后的地上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极小又十分清晰:“只要这么做,你是不是就放过我们兄弟了?”
“嗯。而且拿来的东西全都送给你们,我分文不取。”
女子身后,地上有十几只蚂蚁爬来爬去,一只大蚂蚁口吐人言道:“说话算话?”
白衣女子嘴角微扬:“我何时说话不算数了?”
大蚂蚁撇了撇嘴,它想说:“你骗的人还不够多吗?”
嘴上却道:“我和兄弟们暂且信你。若是你反悔,以后要是还有什么事情找我们,我们死也不会帮你的!”
“好!”白衣女子笑眯眯地应得响亮。
树荫下,小元睡醒了,他站起身伸了一个懒腰,然后走向马车。
“公子,你饿吗?我快饿死了。”
柳之比他先醒,此时正拿着一本书看。他晚上本就已经睡过了,方才只是小憩一会儿。听见小元已经醒了,他合上书,反问道:“小元,我们还有吃的吗?”
“啊……好像没了。我记得昨天剩的几个毒馒头都给了遇见的流民了。”小元叹息一声,摸了摸肚子,“可是我真的好饿啊。”
“小元能不能坚持一下,我们就快到云城了,到时候再让小元吃个饱。”
小元撇了撇嘴,“不行了。我一饿就没有力气,根本驾不了马车了。”
柳之对小元的撒娇无言以对,只道:“好吧,那你看看附近有没有河,捉条鱼烤来吃?”
说到河,小元耳朵一动,果真听见不远处有流水的声音,他顿时眉开眼笑道:“那我去捉鱼了,你在这儿等着,我一会儿就来!”
“小元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知道了!”
小元循着声音渐渐跑远,只留柳之一人在马车里,一边看书,一边等小元能带回几条鱼。
等了一会儿,柳之下了马车,想到一会儿小元捉来鱼要烤需要火堆,便在马车周围捡起了干树枝子,待他已经将捡来的干树枝子堆成了堆,小元还是没有回来,他不由有些担心起来了。正当他打算循着流水声寻小元的时候,小元却回来了。
“小元……”他有些不对劲。
小元是跑着回来了,神色有些恐惧,像是遇到了什么吃人的妖怪一般,他两手空空,一句没提捉鱼的事情便直接拉着柳之上马车。
柳之感到奇怪,忙问道:“小元,发生什么事情了?不是去捉鱼的吗,怎么如此慌张?”
“你别问了,我们赶紧进走吧!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话音刚落,被小元未来及推上马车就听见身后有人喊救命,他竖起耳朵一听,竟是一位年轻女子的声音。
小元一听声音身子一颤,脸色苍白。
柳之转身果真瞧见一名白衣女子朝他们跑来,只知道她哭得很伤心,因为很快他就把目光转移,落在了她身后的一群长相凶神恶煞、人手一把刨刀的强盗身上,神色一凛。
白衣女子早已吓得花容失色,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直接推开柳之和小元,自己跳上了马车里,然后躲在里面。
柳之和小元两人皆是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听里面传来抽泣的声音:“公子,求你一定要救救人家啊,他们是无恶不作的强盗,想光天化日之下……劫色……呜呜……”
强盗突然见到柳之和小元,顿时停下了脚步,只围在马车周围几步远的距离,不再靠近。
小元听见强盗想要劫色,顿时气得火冒三丈,但转头看着那伙杀气腾腾的强盗,心中的正义感似是被一盆水浇灭的差不多了。
像是这伙强盗的头头,先开口道:“这位公子,君子不挡人财路,识相的就把那女的交出来,我们放你们过去!”
“如若不然,那休怪我们兄弟几个谋财害命,到时候不仅这女的,连你们也别想活着离开这!”
强盗举着寒光如水的刨刀在面前晃来晃去,各个目光狡黠,面带凶狠。小元倒吸了一口冷气,一时不知所措,便转头看向柳之,想知道他遇见这种情况会有什么好办法。毕竟他可是打虎英雄,勇劫法场的诡异少年。但此时的柳之却是皱着眉头,也是一脸愁容。
小元心慌了。
“怎么样?是你们交出那女子,还是……”
“你……你就不能再等等!等我们商量商量……”小元撇了撇嘴,没好气地道。
头头一见,心想头一次碰到遇见他们还能这般强硬的,倒是令他感到十分有趣,于是笑眯眯地道:“好,我等。”
“真的没有办法吗?”
他苦着脸摇了摇头,“除非我们让开,把这位姑娘交给他们。”
小元担心地道:“可是我们怎么能见死不救?而且她还向我们求救,我们这么做岂不是太没良心了。”
柳之陷入了沉思。
其实他不是没有办法,只是他身边现在还有小元,他不能让他有危险。强盗最在意的不过还是身外之物,劫色只是附加情况,但也不能就此忽略。遇见他和小元想必那些强盗也感到很意外,若是把她交出去,难免不能保证他们不会违背承诺、谋财害命,无论怎么选,都对他和小元不利。
马车里,女子一边抹泪,一边抽泣道:“公子,人家命好苦啊!家中父母兄弟皆因一场瘟疫死光了,悲痛欲绝后,便想来到这繁华的京城里讨些生活,千里迢迢、山高水长,唯独我与明月相伴,一路上又风餐露宿、吃了上顿没下顿,好不容易才到了云城,天气又热的要死,人家便出了点汗,见到有一条河便想在河边擦拭一下身体,岂料竟会碰上一群劫色的强盗……阿爹、阿娘、哥哥、弟弟,我的命真的好苦啊!”
小元听完一时想起了自己的阿爹和阿娘,不由心生怜悯,潸然泪下,泣不成声,“公子,她好可怜,我们不能见死不救,你一定要救她啊……呜呜……”
“小元……”柳之冷汗如雨。
强盗的头头一见淫邪一笑:“看来你们是非要插手此事了,那休怪我们兄弟不客气!”说完便转头对身边的小弟道:“兄弟们……”
“慢着!”
这一声喝止不是小元喊的,也不是马车里的那名身世悲催的姑娘喊的,而是一脸温和笑意的柳之喊的。
小元闻言心中欣喜、激动万分,因为他家公子总算能扬眉吐气一回了!
“小元,你想活着吗?”
“想啊。”
“那……我们走吧。”
小元一瞬间呆愣住了,不可置信地“啊”了一声,“公子,你这是……不打算救那位姑娘了吗?”
柳之却没理会他,而是对着眼前那伙杀气腾腾的强盗温和一笑:“各位强盗大哥,在下和仆人小元皆与马车里的姑娘无半点关系,你们想怎样便这样。只求你们能放过在下和小元,如此可好?”
“公子!你……”
他头一回见到公子这般铁石心肠、见死不救,让他一时难以理解,顿时哑口无言。
这回该轮到强盗头头疑惑不解了,他本以为眼前这名温文尔雅的少年是一位正义心很强的君子,会把钱全都交出来,然后救里面的姑娘,谁曾想竟是一个贪生怕死之徒!
好半天,头头才反应过来:“我……我改主意了,我不要这女人,我要你们身上的钱。把钱都给我交出来!不然你们休想过去。老子平生最恨贪生怕死之徒,尤其是不懂得怜香惜玉的人,我会让你们死得比蚂蚱还惨!”
身后一名小弟一听也附和道:“对!我们老大说了,会让你们死的比蚂蚱还惨!快交出钱来!”
小元一听不由打了一个哆嗦,小声嘀咕道:“公子你说,死的比蚂蚱还惨是怎么个死法?”
“不知道。总之好像很惨的样子。”柳之说这话时,脸上微微一笑,像是一副想见识一下这种死法的样子。
“啊……”小元拉长苦瓜脸。
“一群笨蛋。”马车里的那名白衣女子突然在心里碎了一嘴,随即嘴边勾起一抹诡笑,低声喃喃:“不过也没蠢到无药可救。”
“公子,那他……他们既然不要姑娘了,他们要钱……那我们怎么办?要不要把钱都给他们,这样说不定他们就会放了我们。”
柳之笑意未退,云淡风轻地道:“不给。我答应过小元,这些钱我都会给小元,一分不少,不能让别人拿去。”
小元冷汗如雨,但十分感动,都什么时候他竟还想着他,果然……事到如今,他也不能自私了,只好豁出去,眼神决绝地道:“我不要了!你都给他们吧,命要紧!”
他闻言,不由一怔:“小元……”
“钱没了可以再赚,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小元……那好吧。”他本想说他有办法的,但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口。
强盗头头又是淫邪一笑:“好!哈哈……那我们便不杀你们了。来人,把他们的盘缠全部拿走。”
话音刚落,几个小弟便上来拿走他们的包袱,以及沉甸甸的银子,足有十好几斤,小弟背着银子眉开眼笑,走过小元身边的时候,小元一副十分舍不得的表情:“给我们留点……”那小弟瞪了他一眼,径直走到老大身旁:“老大,干净了。”
头头看着白花花的银子,笑道:“如此甚好!甚好!哈哈……”
“那我们……是不是可以走了?”小元怯生生地问道。
“你们当然可以走了。”头头还沉浸在银子里无心顾他。
小元堪堪松了一口气,但又十分心疼。
“事情办完了。走!兄弟们,喝酒去!”
强盗们把他们洗劫一空,只留一辆马车和一位姑娘在里面哭诉,这才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不知是何缘故,强盗刚走他的心脏突然猛地快了半拍,呼吸急促,心脏病似要复发。正在这时,小元突然上前扶住了他。
“公子,你没事吧?”
“只是有些头晕,无碍,小元不用为我担心。”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啊?”
他们好不容易出了一趟远门,几千里路,长途跋涉,这都快到京城了却突然被出现的强盗洗劫一空,那他们现在岂不是身无分文,他又要做回乞丐了?虽然这次还有他陪着。
正在这时马车里突然传来悠悠的声音,是那名女子的,方才的哭诉声现在感觉就好似幻听一般。
“多谢公子方才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仔细想了想,小女子愿以身相许,终生服侍公子。以此作为答谢,公子觉得如何?”
小元这才想起马车里还有一位姑娘,他一听要以身相许,脸上不知该作何表情,只能哭笑不得,他们现在身无分文,能活着就不错,要是再带着一位姑娘,那他们指定要喝西北风去!
柳之眉头微蹙长舒一口气,缓了缓道:“姑娘既然得救了,那不如先把马车还给在下和小元,我们好继续赶路。”
“公子的意思就是我们不用姑娘以身相许,姑娘还是赶紧走吧,免得那伙强盗还会回来灭口。”
马车那名女子突然掩唇一笑:“我本以为公子是一个救人救到底的大善人,没想到公子竟打算留我一名弱女子在这荒山野岭,当真是让人家心寒呐!”
小元一听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他们好心救了她,她怎么能这样说话?
“姑娘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想赖上我们不成?”
“赖着你们?你们都身无分文、自身难保了,我赖着你们做什么?你们能不被当成流民赶出京城就已经不错了。”里面女子阴阳怪气地道。
小元越听越来气,他们身无分文还不都是那些强盗,他撸起袖子没好气道:“这位姑娘不如下来说话,然后把话给我们说清楚。”
“就你这毛头小子,还没资格命令我。”
小元气得脸红脖子粗,刚想破口大骂却被柳之拦住了:“这位姑娘,在下为小元方才的无礼向姑娘赔不是。”
“这种目无规矩的仆人我劝公子还是不要的好,以免有一天给自己惹祸上身。”
“小元是我的仆人,不劳姑娘费心了。”
“我不费心。只是有一点我要不得不说,要不是你家小元爱看热闹,说不定你们就不会被那伙强盗打劫了。”
柳之愕然,“小元,你不是去捉鱼的吗……”
小元闻言突然羞红着脸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支支吾吾道:“我是去捉鱼的……只是听见声音,然后就看见她被那群强盗……我本想去救她,但他们人多势众,我想了想还是算了……可还是被他们发现了……”
柳之听完只是叹息一声,什么也没说。
“公子,都是我的错,我就不该擅自做主去救她,我应该先跑回来和你说的……你怎么怪我都行,但是你不能一句话也不说。”
“我说小元,你还不明白吗?你家公子生气了。”
小元执拗地道:“他不会生气的……你根本就不了解他,他从来就不会生任何人的气。我是他最好的朋友,他更不会生气,他一定会原谅我的……公子,你说话啊?”
过了许久,柳之也是一句话也没说,呆呆地望向马车,眉头微蹙,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元,你家公子为了救你,现在什么也没有了,你是不是感到十分愧疚啊?”
小元脸色苍白,“我……我不是故意的。”
“你当然不是故意的了。因为你知道,无论你做什么,只要有你家公子在,即使你做错了,他也不会怪你,甚至会为了你可以牺牲一切。”马车里的白衣女子缓缓地道,“小元,你想知道你家公子要说什么吗?我猜他想说,他并不怪小元,因为这件事情上小元的行为完全是正义的,虽然现在一分钱也没了,但只要小元没有受到伤害他做什么都是值得的,就算用他的命来换取小元的命,他也是能做到的。可是要换成小元呢?小元,如果用你的命来换你家公子的命,你心甘情愿换吗?”
“我……”小元犹豫了。对他来说,可能没有比自己的生命更加重要了,所有的善良都是建立在你活着比别人好的情况,若是自己的温饱都不能解决,还要顾忌别人,那他不就和烂好人一样吗?可偏偏他遇上的这个公子,就是一位十分单纯丝毫没有任何抱怨的烂好人,即使镇上的所有人无论怎么辱骂他、诋毁他,他总能露出那张温和的笑容,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他上辈子欠了这个世界所有人,而他现在要偿还给他们一样。
为什么他能这么做?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柳之缓缓张了张嘴,想和小元说什么,终是咬了咬牙又咽了下去。
“小元,你不用难过,这世间就是这样的。换作是我,我也做不到,要不然就不会拉着你们来垫背了。比起你,我可算作是一位大恶人了呢。”
小元冷哼一声:“原来,是我连累了公子。早知如此,当初我是不是该饿死?!就算路边多了一具乞丐的尸体,也不会有人在意的吧。起码……我不连累公子了……”
柳之闻言不由动容,十指握着有些发白。
“小元,我有一计,只要你离开你家公子,就不会连累他了。”
离开?
“你家公子想必不是一般人,就算你走了,他也不会饿死的吧。”
小元呆愣了许久,看向身边的柳之,他自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脸上无任何表情,想必是他真的让公子失望了吧,那得是多失望,他连看他一眼都不可以吗?
最后他想通一般释然地笑了笑:“……如此也好。”
他走后公子便不会被人连累了,虽然公子不能吃到他做的饭菜了,有些可惜,但他只希望公子能过得快乐,真正的快乐,即使他不在他身边,他也想祝愿他,祝愿他找到他的那位朋友,然后过上幸福的生活。
“小……”柳之一瞬间回过神来,嘴边的“元”字还未说出口,小元就突然转身走了,消瘦的背影十分决绝,直至消失在了地平线上。
不知过了多久,他渐渐收回了目光,很快便接受了小元离开、自此又剩他独自一人的事实了。
柳之看向马车,顿了一下,带着笑意,笑意中又藏着丝丝不易察觉的冷意,淡淡地道:“姑娘,现在就剩我们两个人了。”
马车里的白衣女子一听,唇角微微勾起一抹笑:“公子真是好算计啊。”
“姑娘何意?”
“你其实早就已经想和小元分开了吧,所以方才一直默不作声,假装是在生小元的气,便是猜到我会离间你们,将你们分开。既然如此,那你应该也猜到了,刚才那伙强盗其实是我找人假扮的,我的目的只有你一个人而已。”
“在下柳之,字一墨,不知姑娘芳名?”他浅浅一笑并未说别的,只是福了福身礼貌道。
他就不问她为什么这么做的原因吗?而且他还向她十分有礼貌地自我介绍起来了?
“真有意思!”里面传来一声意味深长的笑,随即她也回道:“礼尚往来。我叫知月,知了的知、明月的月。”
“好名字。”
“我也觉得这是个好名字。夏日蝉鸣,明月当空,多惬意啊!”
“不知姑娘的芳名是何人所起?”
“一位故人。公子为何对人家的名字这般感兴趣呢?”
柳之歉然一笑,有些羞赧地道:“失礼了。在下只是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像是在哪听到过。”
“或许吧。”
话音刚落,不知为何,四周的氛围便一下子陷入了尴尬,有半柱香的时间柳之和马车里叫知月的白衣女子都没有说话,像是沉浸在了各自的某种思绪里。
不知过了多久,柳之先反应过来,他小心翼翼地道:“对了知月姑娘,你难道还不打算从马车里出来吗?”
“我方才听小元说你从来不生过气,而且对谁都客客气气的,不知是真是假……不如你载我一程如何?”
柳之闻言微微蹙眉,一时犹豫了一起来。
“你在害怕什么?我又不是吃人的妖怪。”
“知月姑娘比吃人的妖怪更加令人害怕。”他笑着直言不讳地道。
知月听见他轻柔的低笑,竟也被传染,在马车里笑出了声。
小元埋头往前走,一边走还一边没好气地嘀咕。
“为什么突然要生我的气?不就没和你说吗,来不及不行吗?真是的!”
“你不理我我也不理你……什么是我连累的你,明明都是那姑娘的错,是她从中挑拨离间!真是傻瓜,连这也看不懂。”
“傻瓜,烂好人,没有我做的饭,你就吃你的毒馒头吧,噎死你!”
一提到毒馒头他忍不住想起了他们初见的那一天,他壮着胆子,突然闯了进去,偷吃了他蒸的毒馒头,以至于他没有被饿死。现在回味起来,那毒馒头确实比普通馒头又甜又软,大小也刚刚合适……
小元哭了,他很少为谁掉眼泪,即使自己饿了好几天他也不会哭的,这次他竟然哭了,他吸了吸鼻涕,有些委屈,一时以为柳之还在,而且就像平时一样嘲弄他,于是他一边擦眼泪,一边没好气地道:“我没哭,你才哭了呢,我的眼里只是钻进去了虫子……呜呜……”
正当他边走边哭的时候,突然瞥见路边有两个大包袱,那包袱越看越眼熟,最后他大叫了一声,随即又捂住了嘴,四周看了看,确认没有人后他才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
小元打开一个包袱,发现里面的衣物都是他和公子的,而公子只有一件白色长衫,他又打开了另一个包袱,里面赫然是白花花的银子!
除了银子,还有一封信件?
里面怎么会有一封信件?小元正感到疑惑,他随手拿起信件,将其拆开,里面有一封信。
小元心中好奇便展开信纸,当看见里面的字迹的时候他眼睛都呆了。
这是……公子的字迹!
封面用娟秀的字体写着:小元亲启。
当小元看到此信的时候,说明我们的主仆的缘分已尽。小元,我知道你此时一定十分疑惑,为什么我会这么做,其实我也不想,但你必须离开我,因为我不想让你受到伤害,在离开那小镇的时候,我就决定好了这一切。来到云城后你会凭借你学到的精湛的厨艺进入某个有名的酒楼或者饭店里面做厨子,我相信小元能做到。即使不能也没关系,永远不要气馁。这里有几百两银子以及几张一千两面值的银票,如果小元不贪吃的话,够你在京城买套房子,还能花几十年的了……
原来,公子早就已经为他打算好了一切。
十几只黑色的蚂蚁在包袱上爬来爬去,小元没有注意,急忙捡起包袱拍了拍上面的尘土,连蚂蚁也跟着拍掉了。
小元最后拿着信、背上包袱一边哭,一边往回跑,几次跌倒、他又几次爬起来,虽然手被擦伤了,腿被跌伤了,但还是无知无觉地继续跑。
小元,虽然你有这么多钱,但请不要像我一样偷懒,因为偷懒会挨饿的,既然有手有脚那我们就更不能懒惰……小元,你不是一直想娶一个好媳妇的吗,我相信小元一定会遇到的,记得见到后不要忘了你家公子……
如果我和小元的缘分未尽的话,如果我们还能再见的话,我希望那时候的小元是幸福的。
……
“公子,你这个大笨蛋,啊——”
小元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回来,什么也没看见,除了一堆干柴火,他只能大声骂了一声,然后坐在地上,抹着眼泪自己一个人哭了起来。
“呜呜……公子,不要离开小元……不要……”
与此同时,一条通往云城的小路上,马车急速而行,车夫的位置上坐着一名白衣女子,青丝飘飘,妍姿妖艳。
“不走官道想必是怕路上遇见小元吧。”
柳之坐在马车里没有说话,只是托着腮望向窗外,神情有些呆滞。
过了一会儿。
知月叹息一声,漫不经心地道:“人各有命。你总不能一直护着他吧?”
“姑娘,你到底是什么人?”马车里的人突然冷不防地问道。
“嘻嘻,我呀!我是公子你的梦中情人啊!”
柳之闻言眉头微蹙,却没生气,只是声音有些疲倦:“姑娘莫要再开玩笑,不然在下就不理姑娘了。”
“公子还真是不经开玩笑,一点趣味也没有。”
他沉默不语。
知月半晌才道:“我是一个掌柜,在京城里开了一家普普通通的酒楼。所以我是生意人。”
“姑娘,不像。”
“哦?那公子觉得人家像什么人?”
柳之顿了一下,一脸正色地道:“我不知道。”
知月闻言不由噗嗤一笑,“你是故意的吗?”
他又沉默了。
“小元在的时候,公子也是这般少言寡语吗?”
知月说的话如石沉大海,没有一点回应,她不由撇了撇嘴,刚打算不理他了,他却突然开口了:“姑娘要把在下带去何处?”
“到地儿你自然就知道了。”
“那……姑娘,请你可不可以稳一点驾车,我有些头晕。”
城外的一处酒肆。
知月把马车停在一旁,问老板要了一碗热水给柳之喝,他的脸上才稍稍浮出一丝血色。
“你这身子也太虚弱了吧,像一个女人一样,女人也不见得有你这般病弱的样子,一点男子汉的气概都没有。”
柳之苦笑:“还是姑娘太快了。”
知月闻言冷哼一声,侧过头不理他,柳之见状不由脱口而出道:“你该不会……不会驾车吧?”
“谁不会驾车?我是嫌弃那匹老马跑的太慢了。”
知月不等他细细品味这句话,她便又道:“你到底是得了什么怪病啊?可不可以和我说说?”
“嗯?”
“你不要担心,我只是问一问。你身上阴阳不协调,应该是生病所致。”
柳之虽不知她是怎么看出来阴阳之气的,但看出他生没生病着实不难。他顿了一下,放下碗,淡淡地道:“在下也不知道。”
“你父母没想着给你治?”
“不是不治,而是这病无法治。这是在下的劫数。”说完,他眼神暗淡,有些哀伤。
“劫数?你该不会真信了吧?”
似也觉得这难以置信,柳之笑了笑,沉默不语。
安静了数十几秒后。
“你千里迢迢来京城做什么?既然你身体有恙,不应该在家好好养着,反而跑这么远的地方来干嘛?”
他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城门,城门大开着,进出的行人络绎不绝,既有贩卖货物的商人,也有卖艺为生的异国人,以及许多从别处来投靠亲戚的人,形形色色。
“想见一位朋友。”半晌后他淡淡地回道。
“一位朋友至于你拿命跑来见吗?山高水长,一不小心可能就被遇见的强盗谋财害命了。”
他继续云淡风轻地道:“至于。”
她一时无语,还从来没见过这么执着、不要命的人。
这时,一名伙计突然笑着跑过来道:“两位客官,一共十文,你们看,谁付?”
“一碗茶也要钱?”知月愕然。
“欸,这位客官,一看你就是外地来的,不知京城物价上涨,这茶水也自然要些钱了。”
知月沉着脸,这伙计当真是眼瘸了,看一墨是外地来的,就把他们都当成外地人来骗了。
嘴上却道:“我没钱。”
伙计一听,又把目光落在那俊俏书生模样的柳之身上,“那……”
柳之皱了皱眉头,“在下也没钱。”
伙计头疼,眼前这两位怎么看都像是有钱人,怎么都说没钱?想了想,他恍然大悟。
“既然这样,那这茶水钱我就不收了。”说完,他俯身在柳之耳边低声说语,“你们夫妻俩有什么可吵的,赶紧与嫂子认个错,就什么都过去了。”
“你们喝,继续喝!茶水免费!”
知月一时好奇,便问道:“他跟你说了什么?”
柳之镇定自若地反问一句:“知月姑娘,在下可否问你一句?”
“你说。”
“不知姑娘这般大费周章留住在下到底有何目的,姑娘若是不想说那就算了,在下也并不十分感兴趣,只是希望姑娘以后不要去找小元的麻烦。”
知月闻言放下了碗,不由嘟囔道:“你都这样了,还想着别人,真是一个烂好人。”
“嗯……”
“我都说了我只是来找你的,其他人我懒得去管。”
“多谢姑娘。”
知月撇了撇嘴,又不理他,他这个烂好人做的当真让人佩服。
“你进城后是直接去找你那位朋友吗?”
她话音刚落,柳之就不假思索地道:“不是。”
“不是?那你现在身无分文,进了城不去寻你那位朋友,那你去哪?难不成坐在路边当乞丐?好像那也不错,以公子的姿色当乞丐也应该有不少人打赏吧。”
“知月姑娘真是……喜欢开玩笑吗?”柳之不由莞尔。
知月也是一笑,半晌才道:“你真的想好了?和我走?”
他耸了耸肩,叹息一声道:“我还能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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