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楚音龙渊的其他类型小说《殉葬三年,弃女归来杀穿侯府楚音龙渊小说》,由网络作家“嬴春衣”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楚音等在墓门的暗格前,开饭的时间已经过了很久了,送饭的人还没有到。心里不由焦急,这是一天中,她唯一可以得到食物的机会……她已经连续三天,没有吃过任何东西了……好在暗格终于打开,墓外一个声音闷闷地喊:“楚音,吃饭了!”一只破瓷碗从暗格处递进来,碗里是馊了的冷汤面。楚音连忙伸手去接。就在这时候,一条铁链夹带着劲风袭来,将瓷碗打落在地,随着碎响声,汤面洒了一地。暗格迅速关上,就好像从未打开过。同时链接再次袭来,凭借着对大墓内部环境的熟悉,楚音斜刺里冲出去。径直到了石棺前,触到棺底机关,用力一扳,棺盖打开。可还没等她翻进去,铁链还是打在了她的肩头,她闷哼了声滚进棺材内,棺盖迅速关上。铁链没有停止袭击,固执地击打在棺盖上。楚音的伤口在流血,浸...
《殉葬三年,弃女归来杀穿侯府楚音龙渊小说》精彩片段
楚音等在墓门的暗格前,开饭的时间已经过了很久了,送饭的人还没有到。
心里不由焦急,这是一天中,她唯一可以得到食物的机会……
她已经连续三天,没有吃过任何东西了……
好在暗格终于打开,墓外一个声音闷闷地喊:“楚音,吃饭了!”
一只破瓷碗从暗格处递进来,碗里是馊了的冷汤面。
楚音连忙伸手去接。
就在这时候,一条铁链夹带着劲风袭来,将瓷碗打落在地,随着碎响声,汤面洒了一地。
暗格迅速关上,就好像从未打开过。
同时链接再次袭来,凭借着对大墓内部环境的熟悉,楚音斜刺里冲出去。
径直到了石棺前,触到棺底机关,用力一扳,棺盖打开。
可还没等她翻进去,铁链还是打在了她的肩头,她闷哼了声滚进棺材内,棺盖迅速关上。
铁链没有停止袭击,固执地击打在棺盖上。
楚音的伤口在流血,浸润了棺主人的尸骨。
尸骨越发冰凉冷硬,铬着她的肌肤,她喃喃低语:“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打扰你的,我只是想活着。”
她轻轻地抚着伤口,知道自己的肩骨可能断了。
自从进入这座大墓,她的胁骨、胳膊和腿……她全身的骨头都断过,又长好,又断掉……
为了得到一点食物,她必须每天面对铁甲人的追杀。
可还是,只有极少的机会能成功得到食物。
外面铁链击打石棺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
石棺缓缓打开,楚音捂着伤口翻出石棺。
忍着断骨剧痛,她一步一挨地来到送饭的暗格口处,手在冰冷的地板上摸索。
送来的饭大部分时候都是馊了的汤面,主要是汤,好不容易摸到一根面条,立刻塞进嘴里。
是浓浓的馊味儿,但却勾得她胃里好像长了一千张婴儿的嘴,她干脆趴在地上舔了起来。
耳际似乎又传来铁甲人拖动铁链的声音,它又来了!
恰在这时,她的手忽然碰触到毛茸茸的东西,是被汤面吸引过来的老鼠!
她反应极快地一把抓住了它,叽的一声,大老鼠在她手里挣扎着。
害怕它的声音引来铁甲人,楚音从怀里摸出一把精致的匕首,黑暗中她手法纯熟,三下两下剥了鼠皮。
毫不犹豫将那血淋淋的肉放入口中。
腥味儿弥漫她的口腔。
其实闯入大墓中的老鼠或者黄鼠狼等小动物,是她唯一能在大墓中获取到的肉源。
她的身体紧靠着冷凉的墙壁,边吃边警戒。
好在铁甲人拖拽铁链的声音渐渐远去。
没想到昔日被楚候府宠贯锦州城的名门贵女,如今为了一口吃的,居然要拼到遍体鳞伤。
她已经很久没有哭过,可是黑暗中,脸上还是一片冰凉,眼水早就糊了满脸。
她的思绪不由自主又回到了三年前……
那时候,楚蔓蔓刚回到楚候府一个月而已。
各种证据证明,她才是楚候府真正的大小姐。
向来将楚音捧在手心里的楚怀谨冷漠地告诉她,她是母亲从一场乱战中随意捡来的孩子。
因为幸运地被母亲捡到,才让楚音平白享受了十四年的贵女生活。
楚怀谨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分明有恨,“都是你,蔓蔓才会遭遇现在的凶境!”
可楚蔓蔓到底遭遇了什么样的凶境呢?
没人回答她的问题,而缩在楚怀谨怀里的楚蔓蔓向她投来嘲讽又得意的目光。
而楚音,却因此在出嫁前的一个月,她住了十四年的梅落院被迫让给了楚蔓蔓,她搬到西厢一个普通的客房居住。
她同时失去了与母亲,父亲,和阿兄楚怀谨一起用饭的资格。
一夜之间,她从侯门贵女变成了被冷落在角落里不起眼的尘埃,只能偷偷躲在墙角看着曾经爱她的阿兄和母亲,围着楚蔓蔓欢声笑语。
唯一的好消息是,母亲告诉她,她的婚期不会变。
会按照之前的安排,在不久后,嫁给那位商国最年轻有为的少年将军龙渊。
这应该是那段时间她唯一庆幸的事了,只要这件事没变,她就承认楚怀谨的话,承认自己的人生是幸运的,纵然被母亲和阿兄冷落,她也不怨。
因为龙渊,对她,一直很好。
好到她觉得出生在这个世界上的每一分钟,都是上天的恩赐。
哪怕在出嫁的前一晚,楚蔓蔓忽然抢走了她耗时三年为自己绣的嫁衣……她也仍然坚信龙渊会娶自己。
上花轿的那天清晨,楚蔓蔓穿着那身本该属于楚音的嫁衣,走进了楚音的房间。
嫁衣美得像天上的银河,楚蔓蔓也很美。
她带着一种恶毒的娇笑在她的耳边说,“楚音,谢谢你的这件嫁衣,我想,龙渊一定会很喜欢的。”
楚音认为这次也只是楚蔓蔓习惯性的恶意挑拨罢了。
她相信,即使她不是真正的楚候府大小姐,可是母亲、父亲、阿兄,还有龙渊,都不会用婚姻大事伤害她。
她努力地绽出一个微笑,挺了挺胸,用强硬的语气对楚蔓蔓说,“要嫁给龙渊的人是我,即使我现在的嫁衣很普通,他也不会嫌弃我的。”
楚蔓蔓像看傻子似的看着她,然后轻轻地说了句,“楚音,祝你好运。三年后,希望我们还能再见。”
楚音才不相信,龙渊会娶楚蔓蔓。
龙渊爱楚音,楚音爱龙渊,这一点,整个锦州都知道的!也绝对不可能变的!
楚蔓蔓走了没多久,楚音就上花轿了。
一路之上,哀乐呜咽。
楚音虽觉得这乐声有点不吉,但初嫁娘哪里懂得那么些规则?
她以为大婚时就是要鸣这样的乐声。
她要嫁给自己心爱的男子了,强烈的幸福感,淹没了她所有的警戒。
她沉浸在自己与龙渊拜堂成亲的憧憬中,甚至还想到了以后二人生了孩子,在院子里玩耍的情景。
到了目的地,下轿,由专人搀扶,进入一个空间。
扑面而来的阴冷让她打了个寒战。
她在嬷嬷的安排下坐在一张椅子上。
接着嬷嬷们退了出去,房间里更加的冷寂。
周围过于冷寂,她渐渐紧张起来,露出的双手紧紧地握着帕子隔在双腿之上。
但她不能吵闹,她要等待着自己的夫君来揭开她的盖头。
她不知道自己身处幽深黑暗的大墓,墓门将隔绝所有的光明。
许是心里太过紧张,她终于忍不住唤了一声“龙渊!”
她又唤:“阿兄……”
没有得到回应……
楚音等了好久好久。
直到全身的骨头都僵硬,还是没有等到龙渊来揭她的盖头。
在她实在坚持不住从椅子上跌下来,盖头也恰好被一阵阴风掀去。
她终于发现自己在这黑沉沉的大墓中,四周的寂静无光让她只能听到自己的恐惧的呜咽声。
她凄哀地呼唤着:“龙渊……”
“阿兄!母亲!……这是哪儿?你们不要音音了吗?!……”
没有人回应她。
只有墓道幽深处,铁链被拖拽在地上的声音渐渐地接近,再接近……
“呼!”
铁链带起一阵风,将她的身体卷了起来扔出去,撞在大墓的墙壁上。
身体从墙壁上滑下来,铁锈般的温热由口中喷出,嫁衣上染了血。
……强烈的窒息感和剧烈的疼痛,让楚音忽然从回忆中抽离,回到了现实。
脑海里一个尖锐的声音在绝望地怒吼,“龙渊不会来了!他不会来揭起你的盖头!”
回忆里那可怜的嫁衣女子,蓦然与墓中正吃的满嘴是血的楚音重合。
楚音的眸光越发冷戾。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如此待我!?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
在楚候府的那十四年,那无尽的荣宠,那亲密无间的感情,当真只是虚幻?
与龙渊之间的山盟海誓也是可笑的戏言!!
好疼啊,每寸骨头,每寸皮肤,她的心脏和她的头发丝,都疼得在尖叫!
“龙渊,阿兄,母亲……你们听到了吗?我疼……”
她嘴里低叫着疼,脸上却莫名露出一抹疯狂的笑意……
也就在这个时候,大墓隆隆地响了起来。
一道亮光微微抬起的封门石底部照了进来……
暗格同时打开,一个声音道:“楚音,你家人来接你了。”
楚音艰难地爬了起来,用袖子抹了抹嘴角的鲜血。
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头发。
又把已经残破不堪的嫁衣下摆拽了拽,使它稍微平整些。
封门石完全开启,强光蓦然照进大墓,楚音只觉得眼前一片白亮,她闭起了眼睛来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光明。
墓外的人也没有打扰她。
墓外众人只看到一个苍白瘦弱的女子,头发蓬乱,衣衫破烂,唇角似乎还有未干的血迹。
但她静静地站在那里,身形笔直,姿态高贵。
待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人群当头站立的,正是楚怀谨。
楚音唤了声,“阿兄。”
声音有些低哑,但楚怀谨却清清楚楚地听到了。
楚音说的是,“阿兄,好久不见。”
她的语气很平静,甚至还带着些许亲昵,仿若他们只是各自去异地游玩,又在此期然而遇了。
这声呼唤,却是勾起他的回忆。
三年前,他亲自将她送入这大墓中。
封门石落下前,她也听到她唤他,“阿兄。”
其实那时候他就在墓门口。
不过他没有应声,只是沉默地挥手下令,落了封门石。
看着那封门石,沉重地缓缓落下,他只看到这个美丽的新娘依旧端坐在椅子上紧张地绞着手中的帕子。
须臾功夫,她像一幅美丽诡异的画,就这样藏于幽深与世隔绝了。
……
她现在的样子,变化很大。
眼睛因为畏光,略微眯起了些,眸子发红。
瘦削苍白的小脸,她长高了些,嫁衣短了,露出的胳膊和肩头,可见细密的伤口。
虽然有嫁衣的红色掩映,依旧可以从层叠的血痕看出她的嫁衣其实鲜血淋漓。
但是她的唇角却带着些许淡然的微笑。
她笑着的样子在这阴沉的大墓中,显出几分凄然。
与记忆中她的笑容不一样,楚怀谨心里某处忽然酸痛。
他把自己的大氅脱下递向楚音,“下雨了,冷,披上吧。”
“阿兄,我脚受伤了,你能不能进来接我?”
楚音的语气很娇俏,仿佛她还是三年前,常给楚怀谨撒娇的那个小女孩。
楚怀谨犹豫了两秒,还是缓步踱进大墓,站在了楚音的面前。
把手中的大氅撑开给她披在身上,她嘶地吸了一口冷气,不堪重负似的身子一歪往旁边倒去。
楚怀谨本能扶住她,却觉得她双臂力气很大,二人在这一跌一扶中转换了位置。
黑暗中,铁链夹带着劲风向他的头部袭来。
楚怀谨长剑未及出鞘直接进行格挡,铁链卷走了他的长剑,但使他堪堪避过那道袭击。
铁链没有停留再次袭来。
楚怀谨来不及多思考,带着楚音翻滚出墓外,喝了声,“何人大胆!敢袭击本爷!”
此时府卫们也都冲了上来,听到楚怀谨下令,“拿下!”
府卫们与铁甲人战在一处,刀剑声中,楚怀谨犹疑地往楚音的脸上看来。
他怀疑,是楚音是故意将他诓进大墓中的。
也是故意跌倒和他互换位置,目的就是想要借墓中那个怪物来杀他的!
但此刻的楚音只是挣扎着爬起来,对着他大大一礼,“多谢阿兄救我!”
她脸上满是无辜和庆幸,甚至还有感激。
楚怀谨冷冷地说,“我是你阿兄,救你是应该的,不必如此大礼。”
这时候有人来报,“世子,我们不是铁甲人对手!请世子下令落下封门石!”
“一群废物!”楚怀谨骂了声。
视线落在墓中以铁链为武器的家伙身上,才发现是个比常人高出两个头的铁甲人。
铁链甩得呼呼的,府卫们尽皆被打得惨叫。
楚怀谨面色疑惑:“铁甲双儿?它怎么会在这里?”
楚音平静地问道:“噢?阿兄竟识得此怪物?”
楚怀谨的目光落在楚音的身上,虽然她看起来很淡然平静,可肩头还在流血,身上细密的伤口骗不了人。
他忽然意识到,可能是铁甲人伤了她。
他刻意忽略了楚音的问题,只下令,“所有人等退出,落封门石。”
府卫们听令全部退出。
奇怪的是,铁甲人竟在墓门口,没有跟着冲出来,它呆呆地站在那里,嘴巴一张一合,竟似说着什么。
楚音第一次看清铁甲人的模样,才发现它的眼睛竟宛如生人。
目光居然饱含着一种坚定的忠诚。
随着封门石沉重地落下,隔绝了楚音的视线。
楚怀谨对楚音说,“回府吧。”
……秋雨如刀,淅淅沥沥。
楚音的轿子悄无声息地从候府侧门滑入,仿若携着见不得光的隐秘。
抵达目的地,楚怀谨大手一挥,众人作鸟兽散,只留下小丫鬟芙蕖。
于楚音而言,这正合心意,此刻的她,实在不愿面对更多人。
她踏出轿子,目光扫过四周,眸中闪过一抹冷嘲,这是她出嫁前居住的西厢小院。
芙蕖瞧见楚音的惨状,眼眶瞬间红了,声音带着哭腔:“小姐,您……您怎么成这样了?外头冷,咱快进屋。”
楚音在芙蕖搀扶下抬脚欲进,身后骤然响起一道娇滴滴的声音,好似春日里绵软却恼人的柳絮:“阿兄,母亲要是瞧见惨兮兮这副样子,保准心疼得厉害,到时候又得埋怨你啦。”
楚音转身,只见楚蔓蔓不知何时已扭着腰肢晃进院子,整个人像没骨头似的挂在楚怀谨胳膊上,正笑盈盈地看着她。
楚怀谨深以为然,神色一凛,冷冷朝楚音开口:“把自己收拾利索体面点,晚上母亲来看你。”
楚音神色平静,目光直直盯着楚怀谨,眼中满是探究。
三年时光匆匆,楚怀谨的模样却几乎未曾改变,依旧是那棱角分明的五官,带着与生俱来的威严与冷酷。
可是,他那脑子,似乎没有以前聪明了。
若母亲真疼她怜她,这漫长三年,为何从未踏入大墓半步?
又怎会默许她被封进那暗无天日的绝境?
楚怀谨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莫名火起:“你这般盯着我做甚?难不成还觉得我们都亏欠你了?”
他明明是加害者,却率先摆出恼怒的姿态。
楚音面上依旧温柔,轻声唤道:“阿兄,莫要动气,我绝无此意。”
楚怀谨微怔了下,以前,每每他生气的时候,楚音也会这样温温柔柔地说一声“阿兄,莫要动气”。
一些久远的记忆忽然撞进他的脑海,心里莫名一酸。
楚音的话题却转到了别处:“阿兄,你还记得阿旺吗?”
阿旺是一条狼狗,楚怀谨从小养大的狗。
在楚蔓蔓归来后不久,忽然莫名其妙地死去了。
那时候楚怀谨还伤心了好一阵子。
楚怀谨和楚蔓蔓二人面色双双一变,楚怀谨说,“你提它做什么?”
“我只是忽然想起来,阿旺三年前,也差不多是这个日子死去的。当时你发誓要找出凶手,不知后来这个凶手找到了吗?”
那时候真相还未大白,她就被送至大墓内了。
“姐姐,现在可是三年后了呢,阿旺不过是一条狗而已,在阿兄的心里,早就风吹云散了。”
楚蔓蔓做出不以为然的样子对着楚怀谨笑:“阿兄,我说得对吧?”
其实楚怀谨还是很怀念阿旺的,因为那是小叔叔楚羽风云游前送给他的唯一礼物。
小叔叔已经七年未归……阿旺却已经死去了,他怎么能不遗憾呢?
但这时候他只是顺着楚蔓蔓的话点了点头,“是,已经过去的事,别提了。”
楚音直视着他的眼睛,语声温静:“可是对于我来说,三年岁月于墓中虚度,如今回到府中,一切恍如昨日。”
楚怀谨心烦意乱,“够了,三年而已,你还活着不是吗?”
楚音微怔,原来,只要她活着,他们就可以当一切没有发生过吗?
楚音微微地点点头,又说,“阿兄,阿旺那时候很不喜欢蔓蔓妹妹呢。”
楚蔓蔓顿时委屈道:“姐姐,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楚音不理会她,只继续对楚怀谨说,“阿兄,我受伤了,你应该为我请府医过来。”
她说完,对芙蕖示意,主仆二人头也不回地进屋内去了,芙蕖还贴心地及时把门关上。
楚蔓蔓噘嘴跺脚,“阿兄,你看她,她还是如三年前一样的针对我!”
楚怀谨点头,语气冷漠地说,“真是死性不改。”
但却又多问了一句,“那时候,阿旺很不喜欢你吗?”
楚蔓蔓双目无辜地瞪大,“阿兄,你也怀疑阿旺的死和我有关?我和阿旺的关系明明很好的,你是知道的呀!”
楚怀谨记起当时的场景,确实看到过楚蔓蔓和阿旺在一起很亲昵地玩耍的样子。
当时母亲还说,是因为楚蔓蔓是楚家的真女儿,所以身上有楚家的味道,阿旺认得她的味道,才会如此亲昵。
楚怀楚摇摇头,算了,阿旺死了那么久了,没有必要再追究了。
现在已经是三年后了……
楚音还在三年前的事情中出不来,那是她自己的事。
她迟早会认清现实的。
楚蔓蔓却不依不饶地噘着嘴跺脚,“阿兄,你被别人挑索就怀疑我,你得给我道歉,否则……”
她的话还没说完,楚怀谨已经道歉了,“好了好了,是阿兄错了好不好?刚才前头可是说了,龙渊来了,你还在这里磨蹭,你不想见他吗?”
楚蔓蔓满脸惊喜,“啊!阿兄,你怎么不早说?!”
目光转向关闭的门,“他怎么会来?自从苍岭清查案过后,他就没有来过候府,今天忽然来了,会不会是为了……”
“你和他已经拜堂成亲,你就是将军夫人,谁也改变不了这一点。”
楚蔓蔓的眼眶里慢慢地蓄满了泪水,“阿兄,我只是担心而已,我害怕我现在的拥有的一切都是镜花水月。”
楚怀谨怜惜地抚了一下她的头发,“你放心,只要阿兄在,谁也抢不走属于你的东西。”
在屋内的楚音听到了他们全部的谈话。
龙渊的名字像铁锤一样砸在她的心上。
看了眼芙渠,她毫无反应。
“芙蕖,他们说,龙渊来了,龙渊以前没有来过楚府吗?”
芙蕖怔了下,疑惑道:“外面有人说话吗?”
楚音这才意识到芙蕖根本没听到外面的对话,她确实也记得,这屋子的隔音没有那么差。
她抚了下自己的耳朵,在大墓的黑暗内居住得太久,常年面对寂静幽深的黑暗,全靠耳朵判断墓内的细微声音。
想必锻炼得久了,此时听力倒比常人好些。
这时候的楚蔓蔓已经因为听到龙渊到来的消息,欢快地跑出去了,楚怀谨却看着轿子上染上的血迹发愣。
楚音,伤得真的很重吗?她在流血……
楚怀谨的心忽然就这么紧揪了起来,继而面色却又变得冷沉。
那又怎么样?蔓蔓受的苦比她多多了!
一会功夫,府医果然来了。
楚音虽然已经换过了衣裳,但看起来仍是一副惨状。
府医本是府里的老人,楚音现在的样子,让他差点落下老泪。
发现她身体多处有断骨痕迹,有些断骨处接续得较好,形态无异常,可是有些地方并没有接续太好,留下了一些后遗症。
如果仔细观察,会发现她左腿微跛。
右手的胳膊因断过数次,所以几乎没有握力。
肩头的新伤也比较严重,锁骨断了。
还有身体严重营养不良,各脏器都有些微衰竭的迹象,目前唯有细心且耐心地调理和进补,才有可能养回来。
府医含泪开了方,方子很长,上面有很多的药名。
一般从府医这里配药是需要给府医银子的,或者记在账上,由府里在月底结算开销。
而楚音被送往大墓之前,所居的这个西厢小院,就已经被主母停了医药的记账权力。
芙蕖显然也知道这一点的,当下对府医说,“叶先生,可否请您先垫付……”
“芙蕖……去把床头左边暗格里的东西拿来。”
芙蕖仔细察看后,发现床头果然有个暗格,从里面摸出一个看起来很精致的珠宝盒子,打开,居然是一只并蒂莲纹金玉合嵌玉佩。
楚音把这枚玉佩放在府医手中,“叶先生,将此玉佩拿去典当行进行典当,当做医药费用,这段时间就请叶先生尽量为我调治,不必省钱。”
府医在权贵之家混得久了,一眼看出这玉佩非凡物,于是接过。
不料刚刚退出屋外,就被一人冷声拦住,“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龙将军!”府医被吓了一跳,连忙施礼,“回将军,这枚玉佩是大小姐托我去典当行典当为医药费用的。”
龙渊从府医的手中拿走了玉佩,冷冷地对府医道:“滚!”
府医叹了一声,无奈地摇摇头,低眉离开了。
阳光下,即使是这样的阴雨天,并蒂莲纹金玉合嵌玉佩也依旧散发着迷人的光泽。
这可是,他当初送给楚音的定情信物。
龙渊只觉得胸口郁滞,仿若有个大石头压在心头,将玉佩紧紧地握在手中,他低沉的声音传入楚音的耳朵,“楚音,出来!”
楚音缓缓地走到门口站定,她眼前有些发黑。
从墓中出来后,尚未有人为她准备饭食。
龙渊等了半晌不见人出来,就打算推门进来,手指才触至门框,就听到楚音说,“龙渊,好久不见。”
龙渊微微怔住了。
楚音的语声客气,无一丝怨怼。
但这根本不像她。
以他对她的了解,此时她应该走出来,撕扯他的衣裳,大声质问哭闹,“你为什么要娶别人?你说好的,要娶我的!”
或许说,她还不知道他已经娶了楚蔓蔓?
龙渊语气略微缓和了些,隔门问道:“音音,你说过,这枚玉佩你要珍藏一生的,为什么要当掉。”
因为,这是楚音身边唯一最值钱的财产了。
因为,她需要医药费。
可楚音只是淡淡地说,“玉佩已经送给我了,想怎么处置是我的事。”
冷峭之意染上龙渊的眼眸,“可这不一样,你居然要当了它!”
楚音沉默着。
在她的心里,这枚玉佩如今的价值,就在于可以换一笔钱,治自己的病,让自己的身体得到一个短期的休养,已经没有其他意义了。
龙渊又道:“我对你的感情没变,我还是会娶你的,即使你不是真正的楚候府大小姐,但这不妨碍我对你的感情。”
楚音的声音终于又传了出来,“谢谢龙将军抬爱,这玉佩可以还给我吗?”
“还给你可以,但不许典当出去。”
“是。”楚音语气温静地答应了。
门开了一条缝儿,楚音纤细苍白的手伸了出来,“龙将军,我刚回来,容颜未复,见面恐有失礼,就不请您进来坐了。”
龙渊目光探入门内,却只觉得屋内光线有些昏暗,隐约只见一个纤细瘦的身子隐约半掩在门后。
龙渊把玉佩放回她的手中,“音音,我知道你也是爱我的,你也没变。”
楚音得了玉佩,倏地收回了手,门也迅速地关闭了。
“谢谢龙将军归还玉佩。”
龙渊心口如堵了一块大石头般沉重。
但他也是极为骄傲的人,默默地停留了两秒,终于转身离去。
芙蕖满面愁容,“大小姐,这玉佩不能典当,咱们院又不能记账,您的伤可怎么办?”
楚音只淡淡道了声,“无防。”
再过一会,必然能解决问题。
楚音终于向芙蕖道:“我饿了。”
芙蕖一拍自己的脑门,“奴才去厨房看看。”
楚音也不着急,只走到书桌前,打开屉子,里面的笔墨纸砚仍在。她一一地拿得出来摆在桌上。
在信笺上写下几个字,“小叔叔,音音想你了。”
……一滴落悄然从脸上滑下。
小叔叔是多么光风霁月,多么自由的人啊。
她本不该打扰他的。
一会功夫,芙蕖端了一小碗粥和一点咸菜进来了。
将饭食放在桌上,她神色不自然地说,“大小姐,厨房今天在准备前院的大宴,顾不上咱们院,这粥和咸菜……”
楚音端过了粥,“这已经很好了。芙蕖,谢谢你。”
虽然她努力地控制着,但仍是激动不已,端着粥的手都在发抖,胃更饿了,她如获至宝似的小小喝了一口。
很香……
三年多来,唯一一次吃到正常的饭食。
不是馊的,不是坏的。
是香甜的,有米的香味,还是温热的……
一口粥而已,居然让她红了眼眶。
芙蕖见状,已经忍不住默默地落下泪来了。
虽然她不知道大小姐这三年过的什么日子,但从她身上的伤,她的面容及这短短的相处时间,她已经知道大小姐过得不容易。
恐怕这口粥,都是这三年里,遥不可及的。
楚音连喝了几口,丝丝暖意渐渐驱散了腹中的不适,她方才觉得好受了些。
又对芙蕖说,“你今日这般照顾我,等我有了钱,会好好赏你的。”
芙蕖一愣,“大小姐,这都是奴才该做的,不需要……”
正说着话,门忽然被大开的推开,一个模样刁蛮的丫头冲了进来。
她的目光落在楚音中手那碗还未喝完的粥上,当即嗤笑了一声。
阴阳怪气地说道:“小姐,您这可真是瞎操心,人家这不是已经吃上了吗?”
此时,楚蔓蔓如弱枊扶风般迈着轻柔的步子缓缓走进来,身后跟着一个小丫头,手里隐隐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
楚蔓蔓嘴角挂着一抹看似关切的浅笑,“姐姐,今日前院大宴,我怕奴才们对姐姐照顾不周,所以亲自从厨房给您带来一些吃的。”
她一边说着,看到桌上没动的厨菜,那眼底的得意一闪而过。
“翠喜,把饭菜摆出来。”她对那刁蛮丫头说。
翠喜倒是听她的话,立刻把饭菜都摆了出来。
有蒜泥白肉、东坡肘子还有一大碗羊尾汤,都是特别酣厚肥腻的食物。
以楚音三年未见任何油水的肠胃,现下根本吃不了这类的菜肴,只是闻到,也胃中翻滚,隐隐作呕。
但她并没有拒绝,甚至还露出一丝微笑,“谢谢你。”
楚蔓蔓本来等着她发脾气,再顺手给她安上一个不知好歹的恶名。
没想到楚音温和接受了。
正疑惑间,楚音拿出了并蒂莲纹金玉合嵌玉佩,状似无意在手中把玩。
楚蔓蔓的目光立刻被吸引,“这玉佩看着倒并非凡物,姐姐,你从哪里得到此物?”
楚音微微一笑,却故作神秘并不答话。
楚蔓蔓不死心,猜测道:“听说封家大墓里的陪葬非常丰富,半个商国的财富都进了封家大墓,莫不是这玉佩竟从墓中带出?”
楚音还是认真把玩,仿佛没听到她说的话。
楚蔓蔓以为自己猜对了,摆出义正严词的模样说,“若真是这样,姐姐可就成了盗墓贼了,若封家知道了,怕要不甘休。”
楚音这才将目光落在楚蔓蔓的身上,“不认得?”
她把玉佩翻了个面儿,让楚蔓蔓再看得清楚些。
玉佩之上有龙骧将军府的特殊印迹,一处明显的三爪龙纹。
除了皇家天子一族,普通人等不得用龙纹,而龙骧将军府三代立功无数,得了特许。
楚蔓蔓的眼神蓦然睁大,“将军府的东西怎么会在你的手中?!”
楚音微笑,“持此玉佩可以自由进出龙渊的矅武府,不需任何的通传。”
楚蔓蔓面色难看极了,“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会落在你的手中?你可知,龙渊现在是我的夫君!”
“三万两,我可以转让给你。”楚音语气平静,仿若真的只是在谈一门小生意。
楚蔓蔓难以置信地盯住楚音,“楚音,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不要?那我去和别人谈谈。你知道尚书府小姐苏瑶早就喜欢了龙渊,如果她得知三万两就可以得到这个玉佩,她绝对不会犹豫的,甚至再贵一倍她也肯要。”
三万两并不是小数,但楚蔓蔓在候府受宠,这几年也积攒了不少银两在私库。
但让她出钱,如同吃她的肉。
眼底如同有毒,楚蔓蔓满面不甘地道:“楚音,我不知道你这个东西是如何得来的?说不定是假的,我没法信你。”
“不要算了,慢走不送。”
“你——”楚蔓蔓语气一滞,忽然冷冷地盯住楚音,翠喜很了解自己的主子,很配合地站在了芙蕖身边。
看样子是想要明抢。
倒惹的楚音噗嗤笑出了声,她把玉佩轻轻地挑在指间,一松手,玉佩就会落地。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只给你半个时辰的时间。”楚音语气平静的,仿佛海底的幽深。
楚蔓蔓这才发觉,楚音已经变了。
不是三年前那个,任由她摆布构陷的小丫头了。
她相信,这时候只要她再做出任何一个不合适的动作,说出一句不合适的话,就与这枚玉佩无缘了。
她只好道:“一言为定。”
说完带着翠喜走了出去。
楚音看了看桌上的菜,对芙蕖说,“你端下去,给咱们院的人吃吧。”
这个院里本来就没有什么人,除了芙蕖,还有一个粗扫丫鬟而已。
芙蕖即使是个不懂什么医理的奴才,也知道楚音是吃不了眼前的这些饭菜,于是向楚音道谢,一一端了下去。
楚蔓蔓在半路上,恰遇到楚怀谨,她忙拦住他,“阿兄,帮帮我。”
楚怀谨见她一脸焦急,忙问,“出了什么事了?”
“阿兄,我刚才得知我办的学堂内出了事,有人打架惊动了官府,现在需要很多钱去解决。”
“这点小事怕什么?我去处理即可。”
楚蔓蔓忙扯住他,“不可。阿兄,我办女学堂已经是一件不被世人理解的事了,出了事也只想用普通的办法解决,不想连累候府出面。”
“可是……”楚怀谨犹豫。
楚蔓蔓又说,“三万银两即可。阿兄,用钱可以解决的事,就不要动用候府人脉,人情债难还。”
楚怀谨见她小脸上满是惊慌,却又故作镇定的样子,很是心疼。
终于点点头,“三万而已,去帐房划在我的帐上就可以。不过,如果你需要阿兄帮忙,一定要告诉我,不要什么事都自己撑。”
“阿兄,你对我真好。”楚蔓蔓满眼感激。
在帐房划了三万两出来,楚蔓蔓的神色非常阴郁,加之丫头翠喜在身边问,“三万两啊,楚音的胃口可真不小。”
楚蔓蔓也觉得怄心,低语了一句,“这个死丫头刚回来就给我一个下马威,真是可恶!”
翠喜又说:“小姐,您真的要把这三万两给她呀?学堂的事……”
“学堂的事好处理,但是楚音这里……我这不能让别人知道她居然得了龙渊的信物,居然可以随意进出龙渊的矅武府!”
……
楚蔓蔓再不愿意,也只好把三万两给了楚音,玉佩才到手中,楚蔓蔓就冷笑,“三万两而已,楚音,你别觉得你占了便宜,你根本不知道这玉佩的分量。”
“只有你觉得它珍贵而已,在我眼中,它半毛不值,能换三万两,倒是意外之财。”
楚音竟真诚地向她道谢,“感谢关照生意。”
楚蔓蔓只觉得胸口郁闷之意越重,瞪着眼睛道:“你把这叫生意?”
不叫生意,叫什么呢?
这不但是生意,而且这玉佩还会成为楚蔓蔓的烫火山芋。
此刻楚音只淡淡地说了声,“芙蕖,送客。”
恰在这时候,外头传来一声殷切的呼唤,“音音……”
是候府的大夫人柳氏……
楚音心头一颤,“母亲……”
这时候,原本好端端站在原地的楚蔓蔓忽然抓起桌上的一个杯盏扔在地上,随着碎响声,楚蔓蔓惨呼了声。
待柳氏踏入屋内的刹那,她如乳燕投林般扑进柳氏的怀里。
“母亲当心!”
低垂的广袖拂过碎瓷片时刻意压腕,一线血珠立时绽在雪绫中衣上,血液渗出了些。
她紧紧地护住柳氏,“姐姐要泄愤冲我来便是,何苦惊着母亲!”
满身珠光翠玉的柳氏条件反射搂住她,玛瑙手串硌在楚蔓蔓后颈:“伤着哪了?快让娘看看。”
楚蔓蔓苍白着小脸,一副凄惶的模样,“母亲,你没事就好了。”
她低垂着头,虚弱地靠在柳氏的身上,做出委屈隐忍的样子。
柳氏先是看到了楚蔓蔓袖间的血迹,接着再看到地上的碎瓷片,然后才终于把目光投向三年未见的女儿楚音。
此时的楚音面色很平静,目光澄明,大胆与柳氏对视。
柳氏唇间原本藏着的责怪的语言忽然就说不出来了,有些尴尬地说,“音音,你刚回来,有些事没来得及给你解释清楚,你生气也是应该的。”
但她话锋却又一转,“但这与蔓蔓无关,你要怪,就怪为娘吧。”
楚音唇角略微浮起一抹冷嘲。
语气却是平静的,“母亲,今日很晚了,我想休息一下。”
今日真是非常充实的一天。
从大墓归来,回候府,至此时已经将要子时。
她想念了三年的母亲,才来探她。
柳氏当然感觉到楚音的冷淡,她本想上前牵牵楚间的手,或者摸摸楚音消瘦的脸,但尚未挪动脚步就觉得楚蔓蔓身子更沉,“母亲,我不舒服……我会不会失血过多了……”
柳氏一惊,终于还是忍不住向楚音投来一丝嗔怪,“音音,你刚回来就伤人,和三年前一样针对蔓蔓,你一定要这样闹得鸡犬不宁你才能开心吗?”
楚音低垂了眼帘,对于她的话没有任何反应。
柳氏恨铁不成钢似地跺跺脚,叹了一声,扶着楚蔓蔓走出去。
在门口的时候,楚蔓蔓的目光回望,恰与楚音痴望着柳氏身影的目光对撞,楚蔓蔓心内顿时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这满足毫不掩饰地表现了出来,楚音见状却也只是冷漠处之。
芙蕖不满,“大小姐,蔓蔓小姐她,她怎么能哄骗大夫人呢?”
那还能有什么原因呢?
一个愿意哄骗,一个愿意上当而已。
因为他们是亲母女。
“睡吧。”她说。
三年里,她在大墓中,从未有一次可以好好地安睡。
今夜的睡眠时间于她来说是很珍贵的。
芙蕖马上整理好被褥,扶着楚音躺下。
月洞床悬着的素纱帐被夜风掀起半角,芙蕖特意熏过安神香,被面是锦州城最时兴的月华锦,银线绣的缠枝莲在烛火下泛着粼粼波光——这般精细物件,原是绝落不到西厢房的。
楚音指尖刚触到被角便蜷缩回来,三年墓中生涯让她本能检查夹层是否藏针。
直到确认锦缎下均匀铺着新弹的松软棉絮,才把脸慢慢贴上去。
丝绸内衬浸过薰衣草露,凉丝丝贴上颧骨那处陈年淤青,竟比石棺里硌碎牙的玉枕还要教人鼻酸。
“姑娘试试这个汤婆子。”
芙蕖轻手轻脚塞进个缠枝莲纹铜壶,滚水温热隔着细棉套渗进指缝。
楚音突然想起墓中那个总被铁链击碎的破瓦罐,彼时她蜷在棺底舔瓦片上的水渍,舌尖总混着铁锈味。
锦被一寸寸裹住嶙峋肩胛,蚕丝胎轻得像是躺在云絮里。
这让她想起十三岁生辰那日,母亲赠的浮光锦斗篷也是这般拢住周身寒气。可如今被角绣的平安扣早换成蔓草纹,针脚倒是与楚蔓蔓夏衫上的如出一辙。
看来,这床锦被,倒是柳氏亲自准备的。
但这又能代表什么呢?
不管怎么样,应该能好好地睡一觉。
楚音全身伤处太多,没有办法完全伸展开来畅快的休息,而是蜷缩成某种可怜的小动物模样。
在陷入黑沉之前,她迷迷糊糊地对芙蕖说,“双儿,别忘了叫府医过来,我们现在有钱了……”
楚音再次醒来的时候,方知自己已经睡了两日。
柳氏就在她的身边,正期期艾艾地用帕子拭泪。
见她醒来,面上现出惊喜,“音音,你醒了。”
楚音想要坐起来,然后发觉自己满身缠了不少的纱布,柳氏也赶紧说,“先这样躺着,府医说乱动不利于断骨的恢复。”
她睁着一双刚睡醒的无辜双眼,唇角弯起天真无邪的笑意,“母亲,我肚子好饿呀,我要吃雪糯燕窝粥。”
柳氏有刹那的恍神。
仿若一切回到了三年多前的样子,那时候,音音还是她唯一的女儿。
而她也只爱这个女儿。
楚音似乎觉得柳氏不会给她准备这种粥,干脆把小脸蹭上柳氏的掌心,“母亲,我真的好想吃雪糯燕窝粥,我已经好久好久没吃过了。”
柳氏这时候终于想到,这个女儿是在那阴冷的大墓里待了三年的……带着满身的伤回来的。
大墓里吃饱都难,更别说这样精细的粥品。
她心头莫名酸楚,音音还是原来的样子,她还是那样信任着她这个做母亲的,还是无条件地想和她这个做母亲的亲近。
音音没变,变的是她……
柳氏忙安慰道:“好,好,我让厨房给你做。”
楚音摇摇小脑瓜,“我要母亲亲自做给我吃。”
柳氏怔了怔,“亲自……”她这样的贵妇人,可是多年不下厨了。
但女儿想吃,她当然必须亲自动手。
“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柳氏叮嘱芙蕖好好照顾楚音,自己往厨房方向去了。
楚音脸上那点小女儿娇态倏地消失无踪,问芙蕖,“三年前养在厨房的那条大黑狗还在吧?”
芙蕖点点头,“还在,那条狗很凶,只认蔓蔓小姐。”
……
主仆二人正说话,楚怀谨已经到了屋内。
“什么大黑狗?音音,你诓着母亲亲自为你做粥,真有你的,你不知道自从那场混乱火灾后,母亲怕火吗?”
楚音让芙蕖把床蔓扯起来。
声音清冷,“什么火灾?候府发生过火灾吗?”
“你还装傻?正是那场火灾让母亲失去了自己的女儿,捡了你,平白让你过了十四年好日子。”
“哦,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
楚音语气淡淡的,“那真是抱歉啊。我不该让母亲替我熬粥的。”
听她认错,楚怀谨的气又消了些,“你现在去厨房把母亲叫回来。我刚才阻止她,她不听,她说是你让她熬的,她必须得熬。”
这话惹得楚音“噗嗤”笑了一声。
楚怀谨一股无名之火窜上心头,“你笑什么?”
“母亲若是如此爱我,当时怎么狠心将我送入大墓中呢?”
“你——”
楚怀谨忽然掀开了床帘,一把掐住了她的手腕,“现在立刻去把母亲叫回来。”
楚音的锁骨本就是断的,被楚怀谨这么一扯,痛的小脸顿时刹白,但她神色却依旧平静,“阿兄,你弄疼我了。”
楚怀谨也才发现,原来楚音全身上下被裹了不少的纱布。
他手上的力道略微轻了点,但口中却不饶人,“你吃的,用的,穿的,所有的东西都是候府给你的,你本来应该什么都没有,被饿死或者烧死在那场混战中的,你现在得到的每一分,本都不该是你得的。”
楚怀谨自觉说的很有道理,“所以,楚候府没人欠你的,是你欠了我们所有人。”
“现在,立刻,马上,去厨房把母亲请回来!”楚怀谨下令。
楚音最终点点头,“阿兄,你可以出去了吗?这可是女子闺房,男女授受不亲……”
“你是我妹妹!”
从小,他们两个人在同一个被窝都不知道睡了多少次了,捏捏她的手腕,看看她裹满纱布的身体又算得了什么?
她以为他想看?!
但见楚音脸上平淡的看不出喜怒哀乐,他终觉得自己一切的兄妹情都白搭了。
楚音早就变了,从楚蔓蔓归府的那天,她就已经被嫉妒变得面目全非了。
“你知道不知道,那天你伤了蔓蔓,她已经好几日都不能下床了。”
他终于放开了她的手,“蔓蔓这样温柔善良的嫂子,才敢称是我们候府的贵女。”
转过身,大声说,“听着,以后大家只能称楚音为楚姑娘,楚候府的大小姐只有一个,那就是蔓蔓!”
楚怀谨说完后,又冷盯了楚音一眼,“我在屋外等你。”
“可是世子爷……姑娘她……”她想说,目前楚音的情况根本不适合下床走动,府医才叮嘱过要好好的卧床休养才行。
“闭嘴!”楚怀谨爆怒,芙蕖吓得立刻跪下。
“楚音,你是怎么教丫鬟的,整个没大没小的,她有资格在本爷面前说话吗?”
芙蕖只好诚惶诚恐地道歉,“世子爷,我错了。”
楚怀谨看都不看芙蕖,只对楚音说,“你最好赶紧把母亲从厨房叫出来,若她今日因此出了什么事,我饶不了你。”
楚怀谨说完,就走到屋外去等待。
楚音确实也有话要对柳氏说,这时候便也起身了。
就听到门外有个清逸又冷窘的声音道:“世子爷对自己的妹妹倒是一点都不怜惜,听说她可是受了重伤而归,这就要逼着出来走动了。”
楚音听着这声音非常陌生。
“芙蕖,外面来者何人?”
芙蕖一脸茫然,“外头又有人来?”
说着忙走到门口,把耳朵贴在门上。
也只是隐约听到二人说话的声音。
楚怀谨冷笑,“肖岭,你来做什么?”
“奉龙将军之令,给楚大小姐送点东西。”
“楚音并非我们楚候府的大小姐,蔓蔓才是。而且你们将军是蔓蔓的夫君,巴巴地来给楚音送东西,于礼不合吧。”
“哦?世子爷莫非要代楚姑娘拒绝龙将军的礼物?”
楚怀谨却又道:“罢了罢了,谁敢拒绝那个霸王的礼物,多一事不如少小事,东西交给我就行了。”
“龙将军叮嘱了,礼物必须亲自交到楚姑娘的手中。”
“你……”
芙蕖听到这里即转回屋,“姑娘,是龙渊将军的第一府卫肖岭,就是龙将军准备了礼物给您。”
“肖岭?”她以前倒不知道龙渊身边有这么号人。
“这个肖岭很可怕的,半张脸被面具覆盖,那双眼睛太冷,被他看一眼,得打一百个寒战。”
她的话把楚音逗笑了。
“那么可怕?比龙将军还可怕?”
“龙将军虽然位高权重,但他的眼神不会杀人,不过我们更不敢得罪龙将军,据说他这里黑。”
芙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意思是龙渊的心黑。
听这丫头嚼舌根,楚音的心情好了些,忽然问,“芙渠,双儿呢?”
“双儿?是一个人的名字吗?”芙蕖满脸疑惑。
三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人事变迁,难道双儿已经离开候府了?
楚音心头闪过一丝不安,艰难地穿上了衣裳,又在镜前略略整理妆容才往门外而去。
门打开,楚音一袭素裙,长发简单挽起,却尽显空谷幽兰般的气质,面色苍白,却更显得眉眼清澈,修长的颈上隐约可见还包裹着纱布,但她巧妙地用衣领掩去。
连楚怀谨见了都不由一怔。
三年没见,这丫头长大了,也更……漂亮了。
肖岭见到这样的楚音不由自主露出一抹讶然的神情,冰寒的目光内蕴含着谁也看不懂的几分暖意。
他犹豫了下上前施礼,“楚姑娘,在下肖岭。”
楚音也看向他,这肖岭果然如芙蕖所说,一身冷窘之意,身着特制的府卫玄色长袍,胸口有锁子甲片,显得他身姿更为矫健。
只是半边脸上覆着一张冷硬的银色面具,面具上雕的是一只鹰的形象,看着就吓人,也因为这个面具的原因,使人不敢盯着看他另外的半张脸。
但楚音和别人不一样,她在墓中久了,饱受惊吓与磨难之后,重见天日,还没有什么能吓倒她的。
她倒是盯着肖冷的另外半张脸瞧着,只觉如刀雕斧凿般俊逸异常。
肖岭第一次被人盯着这样看,不自然地将没戴面具的半张脸扭到楚音看不到的角度,楚怀谨也发现不对,顿时老脸一红。
“楚音,你是没见过男人吗?”
楚音对着楚怀谨一笑,“阿兄,墓中三年,别说是男人,除了那铁甲人,我不曾见过其他任何人。”
楚怀谨闹了个没趣,“你有完没完了?这有什么好提的?”
楚音不理会他,只对肖岭说,“龙将军有礼物给我?”
肖岭已经恢复了如常冷漠的样子,道了声,“是。”
楚怀谨道:“音音,他的礼物你不能要。”
“哦?为什么不能要?”楚音眸子如晨间的阳光,透着清澈。
“龙渊现在是蔓蔓的夫君,你收龙渊的礼物不合适。”
“我和龙渊还是拜把兄妹呢,我们的关系和楚蔓蔓无关。”
楚音说着,已经接过了肖岭手中的礼物。
还微微给他回了一礼,“肖大人,请您回龙将军一句话,就说,他的礼物,音音很喜欢。”
楚怀谨气得脸红脖子粗,“你——”
肖岭再次微微地向她施礼,默默地退到了一边。
楚怀谨忽然又道:“龙渊是有分寸的人,想必给你的礼物也只是小孩过家家的玩意儿,没什么大不了的。”
楚音问,“阿兄,您想看看吗?”
楚怀谨桀骜说:“看看也无妨。”
楚音令芙蕖打开那只精美的大盒子,阳光下,盒子中的物什耀耀生辉,居然是整套的金累丝头面。
从发钗到耳饰到指甲一应俱全。
楚怀谨又岂会是不识货的,只觉得这副头面的光彩把他的眼睛都划花了,“这龙渊,还挺舍得的,这副头面少说也有上万金啊!”
楚蔓蔓的声音忽然传了过来,“阿兄,你们在看什么?”
她笑眯眯地走到近前,不由自主地就抱住了楚怀谨的胳膊,撒娇道:“阿兄,你来看姐姐,怎么不唤我一起呢?”
楚怀谨宠腻地刮了下她的鼻子,“你不是大清早的要去处理学堂的事?我哪敢唤你。”
楚蔓蔓的目光这才瞄到楚音身上,“姐姐看起来,不像是受伤的样子,想必是府医小题大作了。”
楚怀谨点头,“就是。”
忽然就听到楚蔓蔓惊呼了一声,“累金丝头面!这不是上次我在金翠坊看中的那套吗?怎么会在这里?”
她立刻想到了什么,小脸上熠熠生辉起来,“阿兄,我夫君来此间了吗?他在哪里?”
楚怀谨看了眼还没离开的肖岭,说,“龙渊在哪里,你可以问他。”
“肖大人。”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见到肖岭,楚蔓蔓就有些心慌,这时候神色极不自然地道:“你是一个人来的吗?”
肖岭如实回答,“是。”
“这头面,是否龙将军让你送给我的?”
“这是龙将军特意交代送给楚音姑娘的。”
楚蔓蔓顿时小脸煞白,甚至站立不稳,“这,这怎么可能?”
她转身就向那套头面抓去,芙蕖像是预见了她的行为,立刻把盒子的盖子盖上,转身将头面送入屋内去了。
楚蔓蔓抓了个空,若有所失,“肖大人,您是否搞错了,这副头面,明明是,明明是我看中的……”
她还记得,当时龙渊低声问她,“这副头面在女人看来,是不是特别精美好看?”
她当时还瞪着无辜的大眼睛努力地点了头……
龙渊怎么可能把她送给楚音?!
楚音不想理会楚蔓蔓,对楚怀谨说,“厨房在哪里?”
楚怀谨冷哼了声,不理她,只安慰楚蔓蔓,“这里面肯定有误会,阿兄一会去找他问清楚。”
楚蔓蔓依旧满脸失落,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芙蕖已经走出来,带着楚音往厨房的方向而去。
距离并不远,但楚音却走得艰难,明明太阳很暖的样子,她偏偏觉得冷,身上断骨处及其他伤处,都如同有虫子在咬,火辣辣的疼。
楚怀谨终于发现她走路的样子不太对头了……
走上前两步将她拦住,“你的腿是怎么回事?”
楚音的眸子里荡出一点笑意,温声说,“阿兄,我这条腿,是刚刚入墓的时候,被墓中那个铁甲人打断的。”
楚怀谨一滞,“两年多前?”
楚音点点头,“墓中无药,我只能等它自己好,后来它果然好了,但我走路的样子,是不是有点不好看呀?”
说到这里她脸上满是惶恐,“阿兄,你不会因此更加嫌弃音音吧?”
楚怀谨忽然心烦意乱起来,“你不会成为跛子的,我会找最好的大夫给你治。”
楚音一笑,“谢谢阿兄。”
接着无事人似的继续往前走。
只有肖岭在她转身后,看到她脸上的笑容倏地消失,面如寒冰。
他内心微微一凛。
至厨房后,果然看到柳氏正趴在灶堂前熬粥,锅里的粥看样子已经快好了,咕嘟嘟地冒着热气儿。
她不擅厨艺,脸上不小心沾上了几抹黑灰。
但她认真的态度很令人动容。
众人都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最后还是楚蔓蔓奔过去抱住了柳氏,“母亲,谁许你来这里受罪的?”
柳氏笑着说,“音音要吃我亲手熬的粥,我当然要做了。”
楚蔓蔓闻言顿时不高兴,忽然抓了灶边一把黑灰洒在锅里,跺着脚说,“她要吃粥自然由厨房的人熬给她喝,为何如此作践母亲?我不许!”
柳氏惊呼了一声,却已然不能阻止,灰已经全部都落在了锅里。
“唉呀,可惜了,可惜了……”柳氏连声呼着,但也只能无奈地看了楚蔓蔓一眼,“你这丫头,我知道你疼娘亲,可是……”
楚音走了进来,温静地唤了声,“母亲。”
柳氏的眼睛一酸,这声母亲可与三年前并没有什么不同,但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过了。
“音音,你看这……这……娘再重新给你熬。”
却见楚音从灶上取了一只碗,用勺子搅了搅锅里的粥,接着便很自然地盛了一大勺在碗里。
唇对着碗吹了吹,就着碗边喝了一口热粥。
“音音,这已经脏了啊,吃不得!”枊氏连忙夺过她的碗。
楚怀谨冷哧,“楚音,你又做给谁看呢?何必如此?”
柳蔓蔓也扭着身子对柳氏道:“娘亲,你看她,这次回来依旧处处与我难堪,粥脏了就脏了呗,她还非得喝一口。”
楚音却是轻轻地拭了拭唇角,“母亲,粥很香甜。是我这三年里,吃过的最香甜的食物了。”
“谢谢母亲自为我熬粥。”
说着,楚音忽然施大礼拜了下去。
柳氏忽然觉得,这不像感谢,倒像是决别。
一种今生今世,再也挽回不了的决别。
她连忙把楚音扶了起来,“音音啊,你这是干什么呢?这粥已经脏了,你若喜欢吃,娘再继续给你熬。”
却见被扶起来的楚音,又与刚才那温静的样子不同了。
不知为何,眸子里反而有一抹掩不住的嘲讽和冷意。
“母亲,这已经是我三年来,吃过的最干净的粥了。能再吃一口母亲熬的粥,这母女情总算是被成全了的。”
“楚音,你什么意思?你在大墓里是受了点苦,可也不至于时时挂在嘴上,你冒名顶替做了十四年贵女,享受了荣华富贵,受点苦算什么?”
楚怀谨实在看不下去了,扯着柳氏的胳膊就往外面走,“不要理这个不识好歹的疯婆子!”
柳氏的力气远不如楚怀谨大,只能被他带着走,还是扭头向楚音道:“音音,你伤还没好,赶紧回去休息吧。”
“母亲,我有一事相求。”楚音忽然道。
楚怀谨本不打算停下脚步,未料到肖岭忽然伸臂拦住了他。
“小世子,请容楚姑娘把话说完。”
“你怎么还在这里?肖岭,你别仗着是龙渊的人,就在我楚府多管闲事。”楚怀谨语气不善。
柳氏忙说,“好了好了,别吵了,音音要和我说话我自然要听的。”
转过身看向楚音,“音音,你说吧。”
“母亲,听闻前院封家来人了。”
“音音,这件事,你如何得知?”柳氏记得明明让院子里的人封锁消息的。
“母亲,我想见见封家人。”
“这……”
柳氏满脸为难,楚蔓蔓则像见了鬼似的躲到柳氏的身后,小心翼翼地问楚音,“你见封家的人做什么?”
楚音正色看向柳氏,“母亲,当日我穿着嫁衣被送入封家大墓,按照规矩,我现在应该属于封家人。”
“按道理是这样的,可是封家,他们也不知道被送入大墓的人,是你呀……”
楚怀谨说,“对,不能让她见封家人,见了就坏事了。”
“母亲要拒绝我?”楚音的语气有些冷。
“音音,此事还当从长计议,等你爹爹有了计较之后再做决定。”
柳氏说完不敢再在此处停留,扯着楚怀谨和柳蔓蔓被鬼追着似的离开了。
楚音受伤严重,本来就是强自撑着,见他们离开,她心中松了口气,便觉得气力不支,眼前一黑。
幸好肖岭将她扶住,她只是晕了一下立刻又清醒了。
连忙推开了肖岭,“肖大人,让您见笑了。”
肖岭道:“你想见封家人,我可以带你去见。”
楚音却又摇摇头,“不,或许我们见面的时机真的没到。”
楚音的虚弱肉眼可见,而且肩头的纱布已经渗出鲜血。
“芙蕖,去找府医来。”
芙蕖应了声就去了。
楚音这才再次把目光落在肖林的身上,“龙渊,让你送礼物的时候,说了什么吗?”
“回楚姑娘,他只说,这样的累丝金头面,很适合你。”
楚音掩不住唇角的轻蔑一笑。
当初,得知自己一个月以后会嫁给龙渊,楚音高兴得晚上都睡不着,暗中让双儿送了约见的信。
恰好又逢朝节,楚音提前到了老地方,龙渊居然已经在了。
他将她上下打量,说,“快做新娘子的人就是不一样,通身上下有仙气儿,就是这头面素了些。”
说着扯起她的手到了步摇居。
楚音其实不太喜欢金螺丝头面,而是看上了另一副银鎏金头面,她也向龙渊表达了自己的喜好,但龙渊仍坚持说金累丝适合她。
那副金累丝确实也是步摇居里最贵的一副头面。
当时店主说这副头面还差一对钗,所以要三天后才能取。
龙渊付了定金,二人就离开了。
那一日,楚音还是比较开心的,但心里还是念着那副银鎏金。
分开的时候,龙渊想要亲她,又忍住了,说,“三天后,头面会送到你的屋里。”
……
然而,三天后她没有等到龙渊的那副金螺丝头面。
三年后,倒是等到了。
这副头面的成色看起来比曾经步摇居里的那副还要好。
可到底,不是她喜欢的银鎏金。
其实龙渊从来就没有那么爱她,从前她以为他爱她入骨,只是错觉而已。
心里忽然有什么东西悄悄地彻底地放下了。
肖岭把楚音送至屋门口才离开。
楚音在这一天的傍晚,终于被楚候府的候爷楚靖苍要求去花厅吃饭了。
算起来,这是她回到楚候府的第四天,那位她喊了十四年的父亲终于要见她了。
得到消息的时候,楚音正站在楚候府鹤园的观望台上,看到楚怀谨在树林里,正对着一个小土包发呆。
那天,他和楚音去了厨房,把给楚音熬粥的柳氏请出厨房,原本一切都很正常,但他却在厨房大院里发现了一条大黑狗。
“阿旺!”他唤了一声。
楚蔓蔓却使劲儿地扯他,“阿兄,阿旺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你肯定眼花了,厨房这个地方油烟大,就不该来。”
楚怀谨见她说得笃定只好点点头,但心里是有疑惑的。
至晚上的时候,他就又来了厨房。
没想到却在这里看到了楚蔓蔓。
只见她把手里的一个大肘子扔在一条黑狗的面前,那条黑狗立刻咬住了肘子大口吃了起来,尾巴摇得很欢。
楚蔓蔓的语气很冷,对着厨房里的阿大说,“等它吃饱,就把它宰了吧。明日午时,做成狗肉煲,送到花厅去。”
阿大有点可惜,“这条狗一直养在厨房,好好的,也没犯什么错,怎么就要杀了它呢?”
他的话惹来楚蔓蔓一道锐利的目光,“你在质疑我吗?”
阿大哪里敢质疑她,连忙说,“大小姐,我错了。”
这声“大小姐”倒是让楚蔓蔓受用,她终于伸出手,抚摸了一下黑狗的脑袋,“你的任务完成了,当时就应该杀了你,让你多活了几年,你该感谢我。”
楚怀谨再傻,这时候也明白,当初他看到的楚蔓蔓与阿旺亲昵戏耍的场面是假的。
与楚蔓蔓戏耍的那条黑狗,是眼前这条,而不是阿旺。
所以楚音说的,阿旺讨厌楚蔓蔓,极有可能是真的,阿旺的死也有可能与楚蔓蔓有关。
待楚蔓蔓离开后,楚怀谨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阿大,这狗叫什么名字?”
阿大见是楚怀谨,先是给他施了一礼,这才说,“这狗是三年多前来到府里的,是蔓蔓小姐养在厨房处的。”
楚怀谨点点头,“那确实应该杀了它吃肉。”
此时,观望台上的楚音,已经明白楚怀谨知道阿旺之死的真相了。
因为楚音大清早的就让芙蕖去厨房打听那条黑狗的消息,得知那条黑狗已经被杀,午饭时分要吃狗肉煲呢。
而楚怀谨面前那个小土堆里,埋的就是阿旺。
那么,今日应该好好品尝那个狗肉煲。
楚音来到花厅的时候,桌子上已经坐满了人,似乎就等着她了。
楚靖苍看起来和三年前没有什么变化,他的气场强大而沉稳,不怒自威,一双深邃的眸子很能洞察人心。
当他看向楚音的时候,微怔了下。
三年没见,楚音通身都散发着一种温通清冷的稳定,但那双眼睛反而较三年前更加的清澈。
然而太清澈了,所以就掩不住眼底的锋芒。
楚靖苍轻咳了一声。
楚音立刻会意,上前给楚靖苍施礼,“女儿楚音,拜见父亲大人。”
楚靖苍嗯了声,“坐吧。”
因为大家都准备吃饭了,楚音也不好多做耽搁,只是与其他众人点了点头,就入座了。
她被安排在末尾的位置,身侧是楚怀谨。
而楚蔓蔓则坐在柳氏和楚靖苍的中间,可想而知她在楚候府的地位。
桌子的中央,果然摆着一大盆狗肉煲,周围各色山珍海味……从饮食上,依旧以富贵人家的标准来。
楚靖苍看着楚音,本来想说几句什么,最后却只是淡淡地下令,“开饭。”
众人拿起筷子吃饭。
楚靖苍是武将,原本就没有寝不语食不言的教条,以前楚音最喜欢和楚靖苍吃饭了,每次他从军营回到家里吃饭,总是会给他们讲起一些军营里的趣事儿,一家人其乐融融,氛围很热烈。
不过楚音在进入大墓前就已经失去了和楚靖苍同桌而食的资格,今日能来,只怕还是因为她刚刚回到楚候府,毕竟也是受了三年的苦楚,所以稍微被礼遇些。
也或许,是有什么事要宣布。
楚音这几日的饭菜,都是芙蕖拿着银子去厨房亲自安排,以清淡为主,偶尔可以吃一点瘦肉和鸡肉,养胃粥的方子是府医给的,作为楚音的主食。
今日她的面前却是一碗非常扎实的硬米饭……之所以是硬米饭,因为楚靖苍喜欢吃硬米饭。
她的面前是一道东坡肉和头,还有一道糖醋鱼。
基本都是她不能吃的。
楚怀谨的面前倒有一盘青菜,绿油油的看着就好吃,她的教养却不能使她伸长筷子去楚怀谨的面前夹菜。
倒是楚怀谨,夹了一筷子糖醋鱼放在她的碗里,“这几道好菜,今日都特意摆在你的面前了,以抚慰你这几年受的苦。”
几道好菜就能抚慰这几年受的苦?
楚音心里头很冷,对于楚怀谨夹来的菜也不动,依旧只是吃着碗里的硬米饭,饶是如此,胃也有隐隐抽痛的感觉。
在大墓里的时候她吃馊饭,吃生鼠肉,虽然能维生,但也日日胃疼。
这几日才刚刚不疼了……
楚怀谨看着她不动那鱼肉,语气不好地冷哼了一声。
楚蔓蔓忙劝:“姐姐,阿兄给你的鱼你不喜欢吃吗?那吃一块东坡肉吧?”
她特意伸长了筷子把东坡肉夹在楚音的碗里。
这下子,把米饭都盖住了。
楚音只好把肉夹出来,放在面前一个空的小盘子里,这下子全家都看他不顺眼了,楚靖苍也冷哼了声。
柳氏倒是流露出几分担心,“音音啊,是不是现在口胃变了,不太喜欢这些菜了?娘亲记得这都是你以前喜欢吃的。”
楚音终究不能不答柳氏的话,只好放下筷子认真回答,“是,母亲,最近胃不太好,吃不了这些油腻的。”
楚怀谨一把将她面前的盘子和碗都推在了地上,“矫情,不吃拉倒!”
这一下碎响,彻底破坏了吃饭的氛围。
楚靖苍放下了筷子,似乎马上就要发作。
楚音看着落在地上的饭菜,却不慌不忙地蹲下去,捡起地上的米和肉,塞进嘴里。
柳氏惊呼一声,“音音,你在干什么?”
楚音虽在吃落在地下的食物,但总体还是很优雅的,她微笑着说,“母亲,食物就这样丢了太可惜了。我在大墓里的时候,只能吃从暗格送进来的馊饭,那饭还经常被铁甲人打落在地,为了不饿死,我也依旧捡来吃。
我并不是说我喜欢吃馊饭和落在地上的饭,我只是觉得不能如此浪费。”
楚怀谨此时已经气得脸红脖子粗,“你就只配吃垃圾!要不要我把其他的菜也倒地上,你才吃呢?”
柳氏却已经红了眼睛,“音音,快起来,以后不许这样糟蹋自己,你受的苦娘亲已经知道了,以后不会让你受这样的苦了。”
楚音还是把地上的饭菜都吃了,才站了起来。
用帕子拭了唇角,笑盈盈地说,“这些菜,很好吃,是我这几年吃过的最好的饭菜了,谢谢阿兄。”
说着话,她拿着筷子从狗肉煲里夹了块狗肉放在他的盘子里,“阿兄,音音给你也夹菜,你一定要吃哦。”
楚怀谨看到狗肉,想到死去的阿旺,忽然觉得胃内翻滚。
“谁要吃你夹的菜!”说着扭过头不理楚音。
也就在这时,楚音忽然喷出一口血。
血液飞溅,染红了楚怀谨胸前的衣裳,本来一脸怒意的他似乎受到了莫大的惊吓,倒是一把握住了楚音纤细的胳膊,“你怎么了?!”
未料到恰好握到了楚音胳膊上的伤,她捂着胃嘶地后退了一步,“疼……”
“叫府医!”柳氏大喊。
楚蔓蔓本来在冷眼旁观,这时候也赶紧走过来扶住柳氏,”母亲别慌,没事的,我上次被鱼卡住了嗓子,也吐血了。”
柳氏一听果然不太慌了,楚音刚才吃了掉在地上的鱼肉,可能真的只是被鱼刺卡住了而已。
府医匆匆赶来时,楚音还在继续吐血,而且吐血量很大,怎么看也不像是单纯的被鱼刺卡出来的血。
府医见状顿时生气了,都没把脉就念叨开了,“音音小姐,你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不是告诉你了,最近只能吃清淡的,要按照我给你的粥方,慢慢的喝粥养胃吗?这大鱼大肉的像什么样子?”
又看了看桌上的米饭,“硬米饭更是不能吃!你知道你现在的胃有多薄弱吗?这些食物下去如同刀子,你还想不想要你的命了?”
通过府医这么一说,众人似乎才恍然大悟,刚才楚音不吃楚怀谨夹的菜的原因。
但因为楚怀谨的暴怒,楚音却又隐忍着被迫地吃了下去,才造成这样的情况……
楚怀谨喃喃道:“我,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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