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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主母十年无子,嫁东宫一夜多胎后续+完结

闻昭昭 著

其他类型连载

“把她的衣裳剥了,掰开她的腿,让我好好查查她的身子!”嬷嬷狠戾的话音落下,江照影便觉得脑袋一沉,紧接着,她的脸便被人用力的按进水里。洗澡水争先恐后的钻进她的鼻子、嘴巴,随即又灌进肺部,耳膜鼓鼓作响,她觉得自己浑身的骨头都发着酸。等那人粗暴的拽着她的脑袋,离开了水面,江照影才得到了喘息的机会。大脑一片空白。她一连咳嗽了好几声,又费劲的睁开了酸涩的眼睛。恍惚间看见赵嬷嬷那张狰狞的脸,江照影心头一震,才彻底回过神来。她真的重生了……重生在她十八岁,刚嫁入南阳侯府的那个新婚夜。前世也是这样,她穿着大红色的嫁衣,小心翼翼的入了洞房,便满怀期待的等候着夫君,来掀开自己的盖头。她想象中的如意郎君,应当穿着一身大红色的喜袍,面如冠玉,温和儒雅,笑着...

主角:江照影周珩   更新:2025-06-02 15:3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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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江照影周珩的其他类型小说《当主母十年无子,嫁东宫一夜多胎后续+完结》,由网络作家“闻昭昭”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把她的衣裳剥了,掰开她的腿,让我好好查查她的身子!”嬷嬷狠戾的话音落下,江照影便觉得脑袋一沉,紧接着,她的脸便被人用力的按进水里。洗澡水争先恐后的钻进她的鼻子、嘴巴,随即又灌进肺部,耳膜鼓鼓作响,她觉得自己浑身的骨头都发着酸。等那人粗暴的拽着她的脑袋,离开了水面,江照影才得到了喘息的机会。大脑一片空白。她一连咳嗽了好几声,又费劲的睁开了酸涩的眼睛。恍惚间看见赵嬷嬷那张狰狞的脸,江照影心头一震,才彻底回过神来。她真的重生了……重生在她十八岁,刚嫁入南阳侯府的那个新婚夜。前世也是这样,她穿着大红色的嫁衣,小心翼翼的入了洞房,便满怀期待的等候着夫君,来掀开自己的盖头。她想象中的如意郎君,应当穿着一身大红色的喜袍,面如冠玉,温和儒雅,笑着...

《当主母十年无子,嫁东宫一夜多胎后续+完结》精彩片段


“把她的衣裳剥了,掰开她的腿,让我好好查查她的身子!”

嬷嬷狠戾的话音落下,江照影便觉得脑袋一沉,紧接着,她的脸便被人用力的按进水里。

洗澡水争先恐后的钻进她的鼻子、嘴巴,随即又灌进肺部,耳膜鼓鼓作响,她觉得自己浑身的骨头都发着酸。

等那人粗暴的拽着她的脑袋,离开了水面,江照影才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大脑一片空白。

她一连咳嗽了好几声,又费劲的睁开了酸涩的眼睛。

恍惚间看见赵嬷嬷那张狰狞的脸,江照影心头一震,才彻底回过神来。

她真的重生了……

重生在她十八岁,刚嫁入南阳侯府的那个新婚夜。

前世也是这样,她穿着大红色的嫁衣,小心翼翼的入了洞房,便满怀期待的等候着夫君,来掀开自己的盖头。

她想象中的如意郎君,应当穿着一身大红色的喜袍,面如冠玉,温和儒雅,笑着与她饮了合卺酒,又拥她入怀。

可她等到的却是她的婆母元氏。

元氏脸上带着愠怒,早没了刚刚人前那副和善的模样,她带着几个粗壮的婆子去了新房,随即便架着她去了浴房。

因为江照影随父亲行医时,无意中救了侯府老夫人,老夫人金口玉言,救命之恩应当以身相许,江照影便以平民的身份嫁入侯府,成了世子正室。

婆母元氏原本就不喜她的出身,又因为她背后无人撑腰,便存了心在新婚当夜找她的麻烦。

美其名曰帮她沐浴,实际上便是叫嬷嬷剥光了她的衣裳,检验她的清白,好来折辱她。

可怜她前世自卑于自己的身份,逆来顺受。

便任由这赵嬷嬷像检查牲口一般,检查她的牙口,又分开她的大腿,在她的身子上摆弄了半天,让她受了无尽的屈辱。

“清醒了没有?”

“这下可还反抗?”

“小门小户出生,本就没什么教养,若是在外头被污了清白,受委屈的可就是世子爷了!”

赵嬷嬷刻薄的声音再次响起,她一个眼色,便有两个婆子要来剥了江照影身上早已经湿透了的嫁衣。

江照影听到这话,心中冷笑。

她拔下头顶摇摇欲坠的珠钗,握在手心,随即便朝着自己胸口作乱的那只手,狠狠扎了下去。

“我看谁敢!”

江照影面容狼狈,乌黑的发黏在鬓角,水珠还顺着她尖尖的下巴一滴滴滑落。

可她眼眸凌厉,尖锐的簪子划破婆子的手背,鲜血飞溅到了她白皙的脸颊上,森然带着一股鬼气。

两个婆子呼痛了一声,惊慌的跪倒在了地上。

赵嬷嬷也被江照影的气势吓了一跳,不过她很快回过神来,咬紧牙关,上前一步,便想要亲手去扒江照影的衣裳。

还未等她靠近,江照影便迎头给了她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干脆利落。

赵嬷嬷被猝不及防的这么一打,头都偏了过去。

江照影清冷的声音便在此刻响起:“我父亲虽没有一官半职,可我父亲医术高超,被无数贵人踏破门槛。无论如何都称得上一句清白人家。”

“不比赵嬷嬷,世代为奴,以下犯上,一家子全都是当牛做马的贱骨头。”

前世她在南阳侯府活了十年,拿着无数珍贵药材供养整个侯府,将短命的沈家人一个个从鬼门关拉回来,却还是要被这可恨的婆子挑毛病、教规矩!

赵嬷嬷心头一震,不可思议的盯着江照影的脸,不相信这话竟是从她嘴巴里说出来的。

脸颊还在胀胀的疼,她猛地上前了一步,咬着牙扬起手,便打算也给江照影一个耳光。

江照影没有躲,只是笑,墨黑的眼眸直勾勾的盯着她,眼眸里带着些阴冷。

“李管事吃了府中的回扣去吃喝嫖赌,也不算大错,可若是强抢民女,害得女子自尽,那便是死都不为过了。”

李管事是赵嬷嬷的儿子,前世他用侯府的名头,抢占了无数良家女子的身子,赵嬷嬷还帮着瞒着,事情到最后才被捅了出来。

最后还是江照影料理的他。

赵嬷嬷听见这话,高高扬起的手一顿,眼眸里满是惊骇。

感受着江照影阴恻恻的眼神,活脱脱像是从地狱里爬上来的一样。

赵嬷嬷迅速的将手缩了回来。

“罢了!罢了!便好好洗洗她的穷酸气,送入世子爷的屋里吧,免得污了侯府的门楣!”

赵嬷嬷想到自己不成器的儿子,对着江照影也熄了旁的心思,吩咐了这两句后,便是落荒而逃了。

瞧着赵嬷嬷的模样,原本跪在地上的两个婆子,心中发怵,伺候的更是恭敬了。

她们急急忙忙的打来热水,伺候江照影沐浴更衣后,又将她送回了新房。

喜房是一片火红的世界,窗边贴着大红的喜字,案上还燃着一对大红的花烛。

和前世一个样。

“今夜便是夫人的喜事了,夫人生的貌美,世子温柔深情,定是能与世子白头偕老、早生贵子、琴瑟和鸣!”

婆子讨好的对着江照影说了几句吉祥话,瞧着她阴沉的脸色,又忙不迭的退了出去。

木门吱呀一声响,婆子脚步声匆匆离去,便是一阵稳健的脚步声传来。

江照影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看见的便是一道颀长的身影。

男子穿着大红喜袍,头戴玉冠,生的丰神俊逸。

喜烛的火光映照在他如玉的面上,便能看见他桃花似的眼眸微微上挑。

沈步辙的额间有一颗小小的红痣,眼波流转间,是十足的放浪形骸。

前世便是他,在她惶惶不安的新婚夜,微微俯身,拭去了她眼角的泪水,又拥她入怀,给了她无尽的勇气。

他声音温柔到了骨子里:“可是受了委屈?别怕,有我在。”

前世也是他,在她临死前的最后一个晚上前来看望,还喂她饮下了最后一碗汤药。

那时的沈步辙,还是这样风流倜傥。

儿子中了状元,他也顺利承袭爵位,做了侯爷,平步青云的喜悦,叫他容光焕发,眼眸里都带着光彩。

而她,为了侯府的前途,已经是熬干了身子,十年无子,还莫名的生了怪病,身下流血如注,容颜枯朽好似老妇。

说来好笑,江照影自己学医,用医术救了无数贵人的性命,换回了侯府的蒸蒸日上,换来了沈步辙的平步青云,却始终治愈不好自己的怪病。

更不知道自己的病是为何而得。

等沈步辙喂完了药,她向来孝顺的继子沈伏,如今已成了状元郎,却还是和从前一样,跪在她床前,喂她吃下解苦的蜜饯。

俗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她虽病入膏肓,可夫君和继子却丝毫不嫌弃自己。

江照影瞧着眼前的画面,却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夫妻恩爱,一生一世一双人;孩子孝顺,不是亲生却胜过亲生,伺候到她临终前的最后一夜。

直到沈步辙站在床榻边,摸了摸沈伏的脑袋,轻轻笑出了声:“影影,你知道你为什么会生病吗?”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

江照影一怔,看着沈步辙微笑的脸,脑子里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让她浑身都发起了抖:“不,不可能,我懂医术,这药无毒……”

“药是无毒,蜜饯也无毒的,只是万物相生相克,更何况你服用了十多年。”

蜜饯的甜味仍旧在口中蔓延,沈步辙的话却叫江照影遍体发寒,几乎是要呕出来了。

“伏哥儿,爹为你取名沈伏,是叫你蛰伏,从今以后,你便再也不用蛰伏了。”

沈伏听见这话,跪在床前,泣不成声:“父亲,我们终于等到这天了……”

江照影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抓紧了身边的被褥,喉间的腥咸来不及下压,鲜血便一股一股的从嘴里涌了出来,染红了她眼里的世界。

“为什么?沈步辙,你到底是为什么?”

沈步辙只是笑着上前,用手盖住了她含恨的眼睛,在她耳畔轻轻呢喃:“不过是夫妻一场,我不愿你做个枉死鬼。”

“但是她……我和伏儿会保护好她,你不必知道了。”

她?

等江照影浑身凉透了,灵魂缓缓脱离身子,浮到了侯府上空。

看见的便是沈步辙、伏哥儿,还有一个女人,三人在邀莲院里抱头痛哭的模样。

那副场景看得她惊骇异常,五脏六腑似在绞痛,胃里是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邀莲院里住着的,是先侯爷的妾室,是沈步辙的庶母!

是她从前在床榻边,不眠不休尽孝、替沈步辙照顾的庶母!

江照影恨得几乎是要流下血泪。

是啊,万物相生相克。

江照影一生最遗憾的事情,是推她入地狱的人,也曾带她入天堂。


“可是受了委屈?”

沈步辙温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打断了江照影前世的回忆。

她一下子便回过了神,看着沈步辙已经走到了自己面前,她警惕的抬起头,捏紧了手中的簪子。

摇晃的烛光照在她的脸上,她的肌肤犹如珍珠,在散发着莹莹的光。

沈步辙此刻也是在观察她,眼底暗暗藏着几分惊艳。

“自从父亲死后,母亲性情急躁,让你受了委屈。可你别怕,日后有我在。”

沈步辙低声说着,似乎情真意切,一手便要抚上江照影的脸颊,想要探探这白瓷似的美人到底是否真实。

江照影盯着他那张脸,将身子猛地一偏,躲过了他的手。

她直截了当的询问:“世子知道婆母性子急躁,也知道我刚刚遭遇了什么,为何不一早拦着,却在事后说这些毫无意义的话?”

沈步辙在所有人面前装的彬彬有礼,好似君子。

外戚承袭爵位不过三代,到先侯爷,也就是沈步辙的父亲那里,便要终结。

而沈步辙挣不出新的功勋,于是乎他爹死了三年,沈步辙却还是世子。

前世还是她靠着医术,冒着杀头的性命危险,治愈了太后的凤体,为沈步辙挣了功勋,让他再次继承了侯爵。

沈伏孝顺的名声远扬,于是皇帝特许侯府爵位承袭两代,叫沈伏日后也能成南阳侯。

这叫江照影怎能不恨?

此刻,沈步辙这副与世无争的模样,迷惑了京城中的所有人,才叫皇帝没有收回南阳侯府的宅子。

她便要撕下沈步辙的伪装,叫所有人都知道,他和自己的庶母媾和,生下不伦之子!

沈步辙听见江照影的话,动作微微一顿,表情一僵,可很快就露出一个恣意潇洒的笑容:“……影影,你是在怪我吗?”

“我发誓,日后定会宠你,爱你,护你一世周全。”

他柔情似水的说完这话,又将手落在了江照影如玉似的肩颈上,轻轻抚摸,一点点下滑,便要去剥她大红色的寝衣。

江照影身子一颤,她直接伸手,握住了沈步辙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五指缓缓收紧,含着恨意的力气,几乎是要将沈步辙的手骨捏碎。

“爱?世子,您说爱到底是什么?”

沈步辙感受着手上的疼痛,微微皱了皱眉。

可他还是忍着痛楚,耐心解释道:“爱是保护,是冒着天下之大不韪,也不许旁人撼动她半点。”

江照影微微垂眸:“若是别人影响到她了呢?”

“自然是要除掉障碍。”

江照影听他说的毫不犹豫,终于笑了。

前世的自己,就是横在他与庶母之间,要被清除掉的障碍。

原来他冷眼旁观着自己用性命,换的他们父子俩的青云路。

原来他躺在自己枕边的日日夜夜,脑子里盘算着的,将如何她除之而后快!

这侯府不是她执意要来的,可侯府人执意娶她,借着她踏上青云路,最后又将她踩进了尘埃里,怨她占了位置,害得她不得好死!

正想着,江照影表情凄然,眼底满是憎恨,她藏在手中的簪子找准了角度,便要朝着沈步辙的颈窝刺去。

电光火石之间,门外头便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世子爷,外头有急事找您,您还是快些出来吧。”

外头小厮的声音慌乱,沈步辙身子一顿。

可江照影一听,却是垂了垂眼眸,干脆利落的收回了手中的簪子,拢了拢衣裳。

前世的新婚夜,也是小厮敲门,他毫无犹豫的匆匆离去,留她一人被阖府耻笑。

如今想来,便是去邀莲阁,在与她的新婚夜,去和那位庶母共赴云雨了吧?

只见沈步辙匆匆从床榻边站了起来,整理好自己的装束。

他随即低头,对着江照影温声安抚,眼眸中的柔情让人生不出责怪的心思:“大抵是官场上的事情,我必须要去,今晚就委屈你了。可你记着别与祖母说。”

江照影听闻,朝着沈步辙点点头,笑靥如花。

自然不能与祖母说。

邀莲阁的这位名叫温穗穗,她从前不仅与沈步辙的父亲郎情妾意。

再从前更是用狐媚手段招惹了沈步辙的祖父,才被带回了南阳侯府。

南阳侯府接连两个男人被她迷得七荤八素,无论是沈步辙的母亲元氏,还是沈步辙的祖母,都同仇敌忾,恨毒了她。

南阳侯一死,便将她禁足在了邀莲阁里,至今还不得出。

若是知道了沈步辙爱她入骨,甚至沈家唯一的血脉都是温穗穗生的,这南阳侯府岂不是要闹翻天了?

沈步辙走的匆忙,甚至是连门都来不及关,呼呼的从外头灌进来的,除了冷风,还有丫鬟窃窃私语的声音。

江照影对丫鬟窃窃私语的声音充耳不闻,直到听见半敞的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才冷笑的喊了一句。

“进来!”

她的声音刚一落下,趴在门口偷看的沈伏便是浑身哆嗦了一下。

他歪着头,盯着红色喜帐里的那个女人,雪白的肌肤藏在火红的喜被里,就像是话本子里的仙女。

沈伏瞧着那张美丽的脸,心头一颤,随后一脚迈过门槛,好奇的走了进去。

“你是谁?”沈伏歪着头,明知故问。

江照影坐在床榻上,看着那张熟悉的小脸,眼底没有一丝感情。

“我是南阳侯府的世子妃,你要叫我一句夫人。”

沈伏一愣,印象里自己的爹爹不是这样跟自己说的。

看着眼前严厉的女人,他有些扭捏的搅了搅自己的衣角,眨巴眨巴眼睛,讨巧卖乖的问道:“你是世子妃?那不就是我的母亲吗?”

沈伏知道,从前只要自己露出了这副表情,无论是老祖宗还是祖母,又或是爹爹,都会极其受用。

眼前的这个女人也会。

爹爹说,眼前这个女人是小门小户出身,没见过什么世面,很好相处。

只要违心的叫上一句母亲,便能哄得她合不拢嘴。


江照影盯着倚在喜桌边卖乖的小人。

前世在沈步辙离去后,她也在喜房门口见到了沈伏。

如今想来,就是他为邀莲阁那位带来消息,才让沈步辙匆匆离去。

前世的她,觉得沈伏生母不详,地位低微,和自己一样,能在府里存活下去,实属不易。

于是她挖心掏肺的照顾他,几乎是将他看成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可沈伏却从不肯叫自己一句母亲。

惹得侯府内外的人,暗暗猜测,是她苛待了伏哥儿。

而听他叫自己一声母亲,是半年后伏哥儿得了时疫。

她冒着被感染的风险,独自一个人在床榻边熬药、擦汗、喂水,照顾了三天三夜,不眠不休,最后熬垮了身子。

那三天里,身为父亲的沈步辙,一次都没有出现过,美其名曰相信她的医术。

实际上终于得到机会,能够避开所有人的眼线,夜夜宿在邀莲阁,与他的庶母颠鸾倒凤。

那一次,伏哥儿高热退去后,一睁眼,便哭着叫了她一句娘亲,叫得江照影痛哭流涕。

没想到今世,原来这声母亲是这样廉价。

江照影冷笑了一声,趿着床边的绣花鞋,便走到了伏哥儿的身前,居高临下的望着他。

“不,我是明媒正娶的世子妃,你是来路不明的孩子,生母是谁尚且没人知道,若是说的难听点,便是一句奸生子。”

“你不配做我儿子!”

沈伏一听这话,完全愣住了。

府中所有人都说,他是最尊贵的大少爷,就算是日后世子妃进府了,也要讨好他。

可她……她说的是怎么回事?

他肉眼可见的慌张了起来,小手哆哆嗦嗦的,便从怀里掏出了蜜饯。

“这是蜜饯……很甜的……我请你吃。”

江照影看着伏哥儿手中的蜜饯,眼眸猛地一缩。

她毫不犹豫的扬起手,一巴掌便狠狠的扇在了伏哥儿的脸上。

“孽障!”

江照影这一巴掌,把沈伏打翻在了地上,打得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殷红的蜜饯一咕噜滚了满地,映着火红的烛光。

沈伏捂着胀痛的脸,抬头,不可思议的看着江照影的脸,浑身都抖了起来:“母亲……”

“跪下。”

江照影垂眸,面无表情的朝着他开口。

沈伏呆呆的没动。

喜房外原本看热闹的小丫鬟,也着急忙慌的跑了进来,拦在了沈伏的身前。

“世子妃!世子妃!这可是府里的大少爷,您是在做什么?”

江照影转身,坐回了床榻上。

大红色的嫁衣灿烂如血,她敛眸望着跪在沈伏身边的丫鬟。

这丫鬟名叫兰芝,是她带进府中的其中一个陪嫁,前世江照影看她伶牙俐齿,十分机灵,便重用她,冷落了另一个陪嫁水瑶。

前世便是她劝自己好好对待伏哥儿,也是她教唆自己要在沈步辙庶母的床前亲自伺候,才算是尽了本分。

江照影自问自己对她不薄,拿她当成自己的心腹看待。

今世这么一看,这兰芝从一开始,胳膊肘便是往外拐的。

江照影想着,脸上却是笑盈盈的朝着她道:“你刚刚叫我什么?”

“……世……世子妃……”

江照影火光下的眼眸好似含了秋水,却叫人感到一阵不寒而栗。

“我是世子妃,他是世子的庶子,虽然生母不详,身份低微,可管教他是我的职责。”

说完这话,她又将凌厉的眼神望向了呆若木鸡的伏哥儿:“以后的话,我不会说第二遍,你给我去门口跪着。”

他们在床榻上打得火热,父债子偿,赎罪的事情就从今夜的伏哥儿开始吧。

伏哥儿浑身一抖,泪珠子便从眼眶里滚了下来。

可沈步辙不在身边,他求助无门,只能哆哆嗦嗦走到门口,又跪了下来。

兰芝瞧见这幕,实在是心疼极了,急急道:“世子妃,您刚入府,您不知道,伏哥儿的身份可尊贵着呢。若是你做了这样的事情,想必夫人和老夫人,一定会来处罚您的!”

“那你现在就去找来夫人和老夫人吧,若是她们赶来,说伏哥儿不能罚,那我便不罚了。”江照影冷淡道。

门外的伏哥儿听见这话,眼眸一亮。

于是他一边哭,一边对着那兰芝开口:“好姐姐,求您,求您快去把祖母叫来,我的腿好疼!”

江照影听见这话,表情挂上了几分讽刺。

沈步辙收到了邀莲阁的消息,在新婚夜离开,在出门前吩咐了所有人,今夜必须守口如瓶,怕的就是老夫人发现不对劲。

兰芝今夜肯定是不敢去找老夫人的。

而她的陪嫁丫鬟,又如何能见到正与庶母苟且的世子殿下呢?

果然,兰芝听了沈伏的话,双手紧握了一下,随后又是急急道:“少爷您放心,奴婢去找世子!”

她说完这话,便慌忙的绕过沈伏的身体,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沈伏脊背直挺挺的跪在地上,那双和沈步辙神似的桃花眼里含着浓浓的恨意:“你这个恶毒的女人,等我爹爹来了,定也要让你跪在地上!”

江照影站在门口,只是笑着垂眸望他,笑容却没有到达眼底。

“我也只是小惩大诫,还让我的陪嫁去叫来世子爷,若是世子爷顾念你,便一定会来。”

“若是他不来,是他有意惩罚你,又或是他公事繁忙,身边人不允许他来。”

沈伏冷哼了一声,语气里笃定极了:“爹爹一定会来,等他来了你就完了!”

“我不会叫爹爹放过你的。”

爹爹今晚是见他娘亲去了,才不是什么公事呢!

娘亲知道了这件事情,想必心疼的眼眶都要红了,一定叫来爹爹为他主持公道!


江照影听见这话,冷笑了一声,没有回答。

她一脚迈过了门槛,又给了院子里洒扫小厮一些碎银子,叫他来看管着沈伏。

这洒扫小厮是赵嬷嬷塞进来的人,脑子有些痴傻,身上却是一身蛮力,如今又得了江照影的银子,看守的那叫一个一丝不苟。

沈伏满不在乎,心中自信满满,脊背直直的跪在原地,只觉得下一秒自己的爹爹和娘亲便会赶来。

可跪了许久,却不见自己的爹爹的身影前来解救自己。

甚至他气鼓鼓的想从地上爬起来,却“噗通”一声,直接被那个傻小厮按了回去。

沈伏心中流泪,脑袋中回响的便是江照影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若他不来,便是有意惩罚你……又或是他身边的人不许他来。”

他想着,脸色也白了几分在冷飕飕的门口跪了一夜。

是爹爹有意要惩罚他?

……还是娘亲不许爹爹来解救他?

甚至祖母和曾祖母都没来!

沈伏心中有点怨怼,又有些想不明白,他只知道这夜的风很冷,他浑身都要发抖了。

而另一侧,江照影直接穿着昨夜的喜服,一路走回了自己的春华院里。

一推开门,便瞧见了室内昏暗的烛光摇晃,而水瑶正靠在一盏烛火下,倚在桌边绣花。

水瑶听闻动静抬头,瞧着江照影直接在新婚夜独自一人走回了院子,身上还穿着那件火红的嫁衣,吓得人都呆在了原地。

江照影见她那张熟悉的脸,瞪圆的眼眸里写着憨厚,她微微一笑:“怎么,看傻了?”

兰芝和水瑶,不过是她的父亲从人牙子手上买来的两个小丫鬟,当做她的陪嫁。

那老头子医术高明,在九洲都是绝无仅有的存在,他虽不着调,却带着她云游九洲,又将毕生所学都教给了她,亦父亦师亦友。

他们游历到京城时,偶然救沈老夫人,面对沈老夫人的求娶,江照影不松口,老头子也不答应。

可突然有一日,素来不着调的老头子,竟突然严肃了起来。

他花了七天七夜,呕心沥血炼成无数救命丹药,搜刮来一切珍贵药材,还莫名其妙带回来了两个丫鬟,灵丹妙药堆满了一整个院子。

直到他突然在丹炉边吐血,江照影才知道,前几日他精神矍铄的模样,不过是回光返照。

父母为子女则计之深远,他在临终前,担心江照影在京城孤苦伶仃,无人照拂,才答应了这门南阳侯府的求娶。

而满院的灵丹妙药,便成了她的嫁妆。

想到这里,江照影垂了垂眸子,掩去了眼底的湿润。

水瑶也猛地回过神来,她急忙站起身,为江照影倒了一杯热茶暖手,又急忙为她倒水安排洗漱。

“小姐……今日是您的新婚夜,您怎么就这样回来了?世子爷呢?”

“还有兰芝……兰芝她去哪里了?”

新婚夜,见自家小姐穿着嫁衣,一个人走了回来,水瑶皱着眉头,简直是心乱如麻。

江照影拍了拍她的手,随后又轻轻握住:“世子今夜有公务在身,而兰芝……她喜欢伺候侯府内的少爷,我便由着她去了。”

“日后是好是坏,也是她自己的选择。”

江照影这话的意思,就是不要兰芝这个丫鬟了,日后要把她指去沈伏的院子里。

水瑶听闻,微微张了张嘴,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熟练的伺候江照影沐浴更衣,没有说话。

她沉默了许久,等江照影的身体完全没入了热水之后,才轻轻开口。

“小姐,您不要难过,等日后世子殿下了解了您,定会如同沈老夫人一样很喜欢您的。”

江照影一听这话,在浴桶里坐直了身子,她抬头望着水瑶,“你怎觉得我难过?”

水瑶垂着眸摇了摇头:“奴婢只觉得您经过今夜,与以往有很大不同了。”

江照影终于笑了。

她感受着热水包裹了自己的全身,又用力将自己身上属于沈步辙的气息全部洗掉,随后才道:“是不同了,这一回,我会保护好你,也会保护好自己。”

“水瑶,今日之后,便将咱们院子里的库房锁起来,里头虽没有金银玉器,可无论是名贵的药材,还是稀疏平常的燕窝、虫草、丹药,无论是谁来拿,全都不给了。”

水瑶听见这话,惊讶的瞪大了眸子。

小姐这回,是真的受大刺激了!

等沐浴完毕,江照影穿着寝衣,躺在床榻上沉沉睡去。

她在今夜,再次梦见了前世。

前世新婚夜的第二日,在她作为新媳敬完茶之后,沈伏被易先生亲自赶出白鹿书院的事情,便捅了出来。

这位易先生,可是三朝元老,辅佐太上皇登基,实为本朝的肱股之臣。

是朗如日月的先太子最为敬重的太傅,而从前那位举世无双、有旷世之才的皇长孙,也是由他一手教导长大的。

先太子因故身死,在太上皇退位后,易先生便以年老体衰为由,告老还乡;却被当今陛下挽留,于是在京中开了一个白鹿书院。

易先生虽平日不常在白鹿书院,只留些教习先生,可无论是京城的世家子弟,还是皓首穷经的书生秀才,挤破了脑袋,都想要获得进入书院的机会。

老头子行医救人,对易先生有过救命之恩,在她嫁进来之前,沈老夫人便要求江照影拿出这恩情,换得沈伏进入那白鹿书院。

可谁知,沈伏入白鹿书院,没有人念着她的功;可沈伏被赶出白鹿书院,阖府上下却都说她是个丧门星。

甚至她在听了沈步辙的话,为讨好易先生,给他送上了好酒,易先生却罕见的动怒了。

他大概是恨极了饮酒,于是乎连读书人的体面都忘了,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指责侯府家风不正,指责伏哥儿顽劣不堪。

原本易先生还留给伏哥儿几分体面,这事儿没人知晓,可在她送酒之后,全京城都知道了。

那时,全京城都在唾骂她,说她是恶毒的后娘,故意害了伏哥儿。

侯府厌弃她,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她的身上,也不说这是沈步辙叫她做的了,只是任由她自生自灭。

江照影永远忘不掉那个寒夜,秋夜寂寥,她跪在冷冷冰冰的石砖上,乞求易先生能够原谅。

也不知是跪了多久,心中委屈,只觉得遍体发寒,她眼前一黑,差点便是要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而那时候,是有一弯温和有力的长臂,及时扣住了她的腰肢,免得她跌到了地上去。

“怎得这样冷?”

一道温润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响起,宛如扣玉的脆响。

江照影便感觉一道力量将她打横抱起,将冷得浑身发抖的她置于温暖的胸怀中。

那时候她的意识已经完全模糊了,她看不清他的脸,却永远都忘不了那道刻骨铭心的沉木香。

那夜醒来后,易先生便亲自叫了马车,将她送回侯府。

还有易先生身边的书童,前来与侯府冰释前嫌,将伏哥儿重新迎回了书院。

沈老夫人问起原因,书童便说是易先生为江照影的慈母之心感动。

从此之后,就像是有一股力量,让京城内的谣言彻底平息,所有人都知道南阳侯府娶得新妇是位慈母,还感动了易先生。

连带着江照影在侯府内的日子好过了不少,在京中的地位也水涨船高。

可只有江照影知道,易先生的态度骤然改变,与那夜心善的男子有关。

江照影就这样迷迷糊糊的梦着那位恩公,企图在梦中看清他的容颜。

可耳畔却突然传来了一道年迈的责骂声。

“如今是何时了都不起床洗漱?今日可是新妇敬茶的日子!”

江照影骤然梦醒,她捂着胸口,猛地喘着气。

前世受过的委屈让她的枕巾几乎湿透,只觉得自己的鼻尖还残留着那股沉木香。

等江照影洗漱完毕出了院子,看见的便是元氏身边的赵嬷嬷。

因为有人撑腰,她双手叉腰,便朝着江照影破口大骂,脸上也是扬眉吐气。

“世子妃刚刚嫁到侯府,不懂规矩却乱教规矩。您不通诗书,却擅自惩罚少爷,把他跪坏了怎么办?少爷如今可是在白鹿书院读书,是咱们侯府唯一的希望!”

“白鹿书院的易先生是何等人物?少爷是他的弟子,便是那天边的云彩,咱们这些没读过书的,不过是地上的烂泥!”

“老夫人和夫人如今很生气,您怕是要随老奴走一趟了!”


等江照影一脚迈入锦绣堂,听见的便是里头传来呜呜的哭声。

她抬头往里头一瞧,便感受到了锦绣堂里极低的气压。

兰芝垂着头,正跪在地上一抖一抖的啜泣。

伏哥儿站在沈老夫人的面前,他绣金的衣袍被撩起,裤管也被人卷起,露出了满是青紫的膝盖。

元氏正弯腰撩着伏哥儿的衣袍,一边义愤填膺的说着什么,一边抹着眼泪。

沈老夫人高高的坐在主座上,脸色虽山水不露,可明眼人却能看出来,她正极力忍着怒气。

沈步辙此刻也已经到了,他沉默的站在角落,阴沉着脸。

这知道的,知道是新媳敬茶,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三司会审。

等她进了厅堂,便听见了一声劈头盖脸的责骂:“新妇江氏,你给我跪下!”

江照影听着元氏尖锐的声音,微微挑了挑眉,站在原地未动:“婆母屡次三番的发难,总是需要一个理由。”

元氏瞧着江照影这不知所谓的样子,喉头猛地一噎,更加生气了:“你还不知错?”

江照影的表情始终是淡淡的:“错?是指婆母昨夜强硬叫赵嬷嬷来检查新妇的身子,儿媳反抗了,所以错了吗?”

“您是觉得老祖宗做主娶我进门,是老糊涂办了错事;还是担心自己的儿子不能人道,什么都看不出来,生怕他吃了亏?”

江照影这话,叫在场的所有人眼皮一跳。

元氏没有想到江照影这个软柿子,竟敢直接提起昨夜她暗中使的绊子,还说的这样难听!

她小心翼翼抬头看了一眼沈老夫人,见她正面色不虞的望着自己,于是息鼓偃旗,倒是不敢再吱声了。

气氛突然沉寂了下去,沈老夫人才终于慢吞吞的开口了:“江氏,你是老身唯一的孙媳,老身疼你。若是在府中受了什么委屈,与老身直说便是。”

“元氏有错,老身会教。可你受了气,却发泄在伏哥儿的身上,虐待继子,这做法,实在有违人伦!”

“你要知道,伏哥儿如今在白鹿书院读书,是易先生的亲弟子!等于是先太子的同窗!前途光明着呢!”

“有违人伦”几字,差点让江照影笑出了声,她垂眸掩盖住了眼底的阴霾,语气却无不凄然。

“老祖宗,您说这话,是想让孙媳吊死在您面前吗?”

“孙媳掏心掏肺的管教伏哥儿,将看作自己的亲生儿子!甚至让我爹用那救命之恩,换了伏哥儿入了易先生的学堂!”

“后母难当,那我便撂挑子不当了。伏哥儿从白鹿书院退出来后,我拿着便这进书院的机会,问天下有多少贵子,愿意认我做亲娘!”

沈老夫人被江照影的话吓得心头一跳,她倒是没有想到江照影竟说出要让伏哥儿退学的话!

“不可不可!照影你这是在说玩笑话了!”

“伏哥儿已经去了白鹿书院读书,哪里还有再出来的道理!”沈老夫人捂住胸脯,吸着气道。

默默在一旁听着的沈步辙,将目光移到了江照影的身上,眼神却没有了从前的柔情。

他原以为嫁进府的这位新媳,虽是小门小户出生,却是个心善的,能够体会他的苦衷,所以他才在新婚夜放心离开。

却不想她忤逆婆母不说,甚至是将对他的怨气,发泄在伏哥儿的身上,叫伏哥儿在跪了一整夜。

如今还想拿着那恩情,逼伏哥儿退学!

“不过是妇人之见,去了白鹿书院读书,若是不犯大错,伏哥儿便不可能会被退出来的!”

“更何况易老先生平日里都不会出面,你的父亲都死了,就算是拿着那救命之恩,也根本见不到易老先生!”

沈步辙冷笑一声,眼眸冷冽,他这话重重的一出,元氏和沈老夫人这才算是明白了。

知道江照影拿着鸡毛当令箭,元氏的眼神陡然变了。

“不愧是小门小户出生!老祖宗,江氏的行事作风太小家子气,还叫我乖乖孙儿受了委屈!”

“势必是要用家法打个明白,否则这伏哥儿得了这么个娘,前途都要一片黯淡了!”

眼见着赵嬷嬷就要动手,江照影冷笑一声。

“伏哥儿昨日就被易先生亲自赶出了白鹿书院,前途自然一片黯淡。南阳侯府名声尽毁不说,就连府中的女眷恐怕都嫁不出去了!”

讲到这里,江照影又将清冷的目光转向了沈步辙的方向:“易老先生平日里是不出面,可一出面,便是要将伏哥儿赶了出来,也不知道伏哥儿到底是如何忤逆了他!”

元氏听闻,噗嗤了一声笑了出来,“我伏哥儿素来乖巧……”

老夫人摇头,加重了语气:“江氏,你信口胡诌就是你的不对了!”

她对自己一手教养出来的孩子,自然很有自信。

可还未等沈老夫人说完这话,伏哥儿身边的小厮,却浑身抖成了筛子。

他噗通的一声跪了下来:“老夫人原谅!求老夫人原谅!小的不是有意隐瞒,是少爷不让我说!”

在场的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齐刷刷的望向了伏哥儿,随后又齐刷刷将视线望向了江照影的方向。

沈步辙一听“名声尽毁”四个字,浑身一颤。

他煞费苦心,用了已故先侯爷的面子,在户部谋了一个员外郎的官职,官职虽不高,却有实打实的权力,还有升迁的余地。

比如今这空头世子好上许多。

就等着笼络好户部尚书,好叫他松口,让自己就任了。

可如今……

沈步辙眼眸都猩红了起来,他上前一步,摇晃着伏哥儿的身体:“伏哥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瞒着爹爹什么了?”

伏哥儿跪了一夜,原本就难受,昨日被易先生愤怒的眼神浮现在脑海里,让他惶惶不安,如今被摇晃了两下,便直接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就算是沈步辙一连退了几步,可那污秽还是沾到了他的衣角。

厅堂瞬间弥漫着一股酸气,孩童的啼哭让场面一度混乱了起来。

沈老夫人握紧了身侧的扶手,沈伏什么都不说,眼下只有江照影知道。

纵使是她,此刻也是耐不住性子了。

沈老夫人分寸大乱的站起身,急急朝着江照影发问:“照影!影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江照影却是漫不经心的往外走,给惶恐的众人留下了一道孑然的背影。

“慈祥的祖母将我问罪,婆母说要将我家法处置,伏哥儿的事情,我这个后娘是不敢再管了。”

“侯府的祠堂在哪里?我要去受家法了。”


“影影,你快回来!有老身在这里,谁敢将你家法处置?”沈老夫人捂着胸口,朝着门外的江照影叫了两声。

“婆母敢,她说的。”

江照影硬邦邦的回答,她脚步未停,纤细脊背带着些许决绝。

沈老夫人一听这话,浑身猛地一哆嗦,便险些要背过气去。

惹得沈步辙一个箭步冲到了沈老夫人的身边,急急将她扶稳了。

沈步辙原本对江照影的忤逆有些生气。

可当她微微侧身,沈步辙便看见她倔强的脸上悬而未滴的泪珠,看样子像是受尽了委屈。

沈步辙的呼吸一颤,盯着她的侧颜,心脏都砰砰的跳动了起来。

他一瞬间竟不生气了。

沈老夫人自然也知道江照影是委屈。

今日那丫鬟前来请罪,她才知道沈步辙昨夜有公务在身,去了书房,没有洞房。

原以为江照影是因为这件事,故意罚跪伏哥儿,却不曾想是因为伏哥儿被赶出了白鹿书院,她有心管教。

伏哥儿是因为江照影才进去,眼下虽不知伏哥儿犯了什么错,可只有江照影有法子再将他送回去。

侯府如今没有爵位,若是再失了名声,那便是什么都不是了。

一想到这里,沈老夫人咬紧了牙关,扭头望向了身后的元氏。

元氏原本还杵在椅子上笑,跟看猴戏似的瞧着眼前的一切。

她自诩是世家女,高门大户出身,清高无比,看不上江照影小门小户的做派。

更何况她还是江照影的婆母,在江照影面前她就是王法。

婆母管教媳妇,天经地义!就算是她真的要对江照影家法处置,给她几个耳刮子,江照影也得受着!

可谁知,却见沈老夫人脚步稳健的朝着自己走来。

元氏以为沈老夫人是叫自己管教江照影,刚咧着嘴要站起来。

却见沈老夫人猛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你还在这里笑什么笑!快些去跟影影道歉!”

她被这么一打,整个人都懵了,只觉得脸颊生疼,脑门都在嗡嗡的响。

偌大的厅堂变得无比寂静。

元氏抬头,原本想要顶嘴,可瞧着沈老夫人又抬起手,是要再打,她只能颤颤巍巍的扶着赵嬷嬷的手站了起来。

元氏顶着巴掌印,咬牙走到了江照影的身边,因为怀着无尽的怒气,便重重的给了赵嬷嬷一个耳光,一点都没含水分。

赵嬷嬷疼的几乎是要眼冒金星,脸颊高高的肿了起来,她惨叫了一声。

江照影身形一顿,微微停下了脚步。

“世子妃原谅,是老奴错了,老奴昨夜冒犯了您,是脑子被驴踢了,再也不敢了!”

赵嬷嬷含恨跪倒在了江照影的面前,嘴上说着求饶的话,脸上再没有昨夜的趾高气昂。

赵嬷嬷低头,便是元氏低头,此刻就是元氏在向江照影讨饶!

见此场景,在场的下人暗自吸了一口气,纷纷高看了江照影一眼。

“元氏,昨日之事本就是你的错,影影什么时候宽恕你,你便什么时候回来。”

沈老夫人饶有深意的声音响起,把她架得这样高,江照影知道,此刻若是她再不原谅,便是她的错了。

于是她垂眸看了一眼赵嬷嬷肿胀的老脸,淡淡一笑,随后才缓缓转回了身子。

沈老夫人和沈步辙同时松了一口气。

沈老夫人上前一步,紧紧的握住了江照影的手:“影影,刚刚都是那丫鬟有心教唆,老身日后万万不会阻止你管伏哥儿,你便是伏哥儿的亲娘!”

“伏哥儿亲娘已死,孙媳自然是伏哥儿唯一的娘,日后是会好好教导。”江照影满口答应。

可她说出来的话,却让沈步辙和沈伏同时脸色一僵。

沈老夫人没察觉,还是自顾自说着:“伏哥儿是因为你才进了书院,影影,这件事可要你来负责了!”

“你嫁妆里不是有很多的奇珍异草?什么天山雪莲、百年首乌,把压箱底的拿出来,快些给易老先生送去!”

沈老夫人讲到江照影压箱底的宝贝,眼睛都亮了。

虽然侯府日日吃她虫草、燕窝、各种丹药,她通通是给了,可这些寻常的东西,虽然成色上好,但是用钱就能买到,哪里比得上能保命的天山雪莲!

江照影心中冷笑。

刚刚说伏哥儿是太子同窗的时候,她便是地上的烂泥,如今伏哥儿被赶了出来,那又是要她负责了?

那些天山雪莲、百年首乌,单一件便价值连城,是她压箱底的宝贝!

江照影想到前世,自己嫁妆里的所有名贵药材,都被侯府用得用,卖得卖,或是拿出去送人情,跟洒水似的,她拢在袖管里的手便微微收紧。

“人家易老先生病刚好不久,若是现在送上保命的东西,看着倒像是盼着他死了。”江照影微微一笑,笑容不达眼底。

沈老夫人将信将疑的看着她,怀疑她是舍不得拿出来:“那你说说,是否还有其他的主意?伏哥儿可是你的孩子!”

“主意倒是有,只是孙媳也拿不准。孙媳听说易先生有一个癖好,隐瞒了许久,还是同僚偶然见了,才知晓……不过到底是什么,还是要去打听打听。”

江照影说完,又将眼眸望向了沈步辙,盈盈的眼眸含着笑意。

“我是伏哥儿的嫡母,世子可是伏哥儿的生父,这种事情妇道人家不好出面,便让世子去打听吧!”

沈老夫人也转头看他,朝着沈步辙使眼色:“步辙,这事不好打听,你能打听到吗?不然还是把天山雪莲、百年首乌给易先生送去吧!”

可沈步辙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身躯大震,眼神也变得神采飞扬了起来。

他直接忽略了沈老夫人的眼神,语气斩钉截铁:“祖母,孙儿能打听到!孙儿知道易先生喜欢什么!”

易先生喜欢饮酒!


易先生喜欢饮酒这事,还是穗穗跟他说的!

两人夜间谈话时,穗穗还提起了这件趣闻。

说易先生有一日和同僚回了老宅,同僚见老宅里满地的空酒缸,好奇的问了一句,易先生便笑着道,这些都是他的珍藏。

易先生是个读书人,喜欢饮酒这件事不敢大肆宣扬,所以没有人知道;那么他便搜罗了全京城的好酒,给易先生送去!

沈步辙想到这里,眼眸发光,心中有了底气,整个人也变得胸有成竹了起来。

穗穗不愧是穗穗,是他的解语花,是他的温柔乡,还是他的机灵鬼!

若是能借这件事情,让伏哥儿重新回了书院,又能将穗穗放出来,让祖母、母亲喜欢上她,那便是皆大欢喜了!

更何况……江照影本就不是伏哥儿的生身母亲,还不是高门大户出身。

虽表面上说是有心管教,可手段粗暴,手法严苛,不懂得心疼孩子,还没有文化,到底是比不得亲生母亲来的仔细。

更何况穗穗温柔体贴,不打孩子不骂孩子,并且她博学多闻,见多识广,知晓许多文人墨客的典故,还能引经据典。

虽穗穗不愿提起她的家室,沈步辙尊重他,便也没问。

可她学识高超,想必家世也比江照影好上太多,若是伏哥儿有了她的教导,倒是不担心未来了!

“步辙?步辙?你真的有主意?”

沈步辙正垂眸想着,沈老夫人一连叫了他好几声,他才回过了神来。

他微笑着望向了沈老夫人,胸有成竹的点了点头:“孙儿自有办法,到时伏哥儿不仅会重回书院,还是会风风光光的被易先生亲自请回书院!”

一听沈步辙这样说,无论是沈老夫人还是元氏,终于是放下了心。

可还没等她们喘口气,却又听沈步辙继续道:“不过昨夜孙儿新婚,是侯府上下的大喜事,倒是让孙儿想起了一件事情。”

沈老夫人拧眉:“伏哥儿的事情最重要了,还有其他什么事情?”

江照影此刻也抬眸,将目光望向了他。

沈步辙对上沈老夫人的目光,心底还是有些心虚,于是他清了清嗓子:“就是邀莲阁的……温姨娘……”

元氏一听这名字,一下连眉毛都竖了起来,她一拍大腿:“呸!好好的日子,你提她做什么?她不过是你爹的一个小妾,那副德行,连妾都不如!”

“你提她都脏了你那金贵的嘴!”

若是说元氏有讨厌的人,江照影排第二,温穗穗便是当仁不让的第一。

元氏善妒,南阳侯身边就算是有莺莺燕燕,却也被她用各种手段打发了出去。

唯有这温穗穗,是被她公爹带进门的,从前在老南阳侯的身边伺候笔墨,老南阳侯死后,又是勾搭上了南阳侯,也就是沈步辙的父亲。

温穗穗一上手,元氏的恩宠便绝了,她一个世家女子,床笫间哪有温穗穗手段高超,又豁得出去?

一想到温穗穗从前玩的花样,元氏便觉得喉头是一阵恶心。

原以为那好色鬼死了之后,她就能把温穗穗发卖了,可谁知侯爷死前留下遗言,定是要他们善待温穗穗。

所以温穗穗被禁足在了邀莲阁,至今不得出门,见不到男人,她的狐媚子手段没地方使,也算是消停了。

沈老夫人虽没说话,表情却是十分厌恶。

瞧见自己提到穗穗的名字,堂内三个女人陡变的眼神,沈步辙喉头一哽:“娘!儿子提她,不过是为了侯府的将来!”

元氏狐疑的看着他:“怎么?”

“父亲在死前,留下遗言,要我们好好待她,可她却被禁足在了方寸之地,如此之久。”

“眼下,陛下指了我去户部当值,户部尚书表面应了,却迟迟不让我就任,想必便是因为是侯府无权,又寂寂无名,他心中不愿。”

“眼下侯府最需要的便是清誉,若是让外人知晓,我们苛待……父亲留下来的姨娘,恐怕会引起京中众人的非议。”

“更何况,她从前博学多才,易先生喜欢饮酒这件事情,就是她……从前跟父亲讲,父亲又跟我讲的。为了伏哥儿,我们全家都要感谢她。”

元氏声音陡然尖细了起来:“果真?”

沈步辙点头:“千真万确。”

元氏听到这里,态度才软了下来:“儿啊,你终于是长大了,你为了侯府都能做到这个地步,那娘自然没有异议。”

元氏心中感叹,她生的儿子是这样的懂事、乖巧,为了侯府忍辱负重,甚至是连这种事情,都能忍着恶心主动提出。

不比沈老夫人生下的儿子,是个好色鬼,她一提起那俩人的腌臜事,便觉得恶心极了。

咋咋呼呼的元氏都松了嘴,沈老夫人思及侯府声誉,便也只能答应。

沈步辙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边的事情告一段落,沈老夫人有些乏了,只留下了元氏,江照影和沈步辙便只得一同告退。

两人并行离开了沈老夫人的锦绣堂。

沈老夫人身体不好,为了静养,便是搬到了侯府最僻静的西侧,其余的院子皆是在锦绣堂的东边,好巧不巧的便是要走一条路。

江照影和沈步辙皆是生得好,年岁也相当,如今成了新婚夫妻,走在一起时,便是金童玉女,好一对登对的璧人。

侯府的下人们瞧着,一路上皆是纷纷感叹。

江照影沉默的走着,甚至没有给沈步辙一个眼神,可沈步辙听着下人们的话,余光却是扫了江照影好几眼。

不说昨夜的正脸,就连此刻的侧脸,也是顶级的美丽。

她的美不像是小家碧玉的美,她的五官明艳大气,抿着唇时,带着几分攻击性,能让世间的所有男子,觉得有几分跃跃欲试的挑战性。

而她浑身的气度,也不像是她的出身那样卑微,他感受着……倒像是天生的上位者。

沈步辙被自己的这个想法惊呆了。

他随即晃了晃脑袋,便是要将江照影的模样晃出去。

毕竟江照影长得再漂亮,也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他喜欢的就只有温穗穗这朵解语花,再无其他。

他也只有过穗穗一人。

昨日的新婚之夜,大概是那暧昧的氛围,险些叫他做了错事,幸而最后还是被穗穗掰了回来。

他正想着,可谁知,江照影却陡然停了下来。

沈步辙微微一愣,脚步也跟着停了下来,看见江照影站在他的面前,微微抬起脸,对着他温柔一笑。

“今日伏哥儿的事情,真是多亏了你。夫君,你好能干,和我想象中的一样。”

江照影说着,声音不大不小,却是让周围的人都能听见。

那柔情似水的嗓音,简直是让人连骨头都酥了。

可这还没完,江照影微微朝前一步,靠近了沈步辙,随即抬起手,便拂掉了落在他肩头的花瓣。

他们虽没有肢体接触,在外人看来,此刻的两人亲密无比。

而温穗穗便在一旁躲着,原本欢欣雀跃的笑容此刻僵在脸上,她盯着两人亲密的动作,几乎目眦欲裂。

此刻的沈步辙几乎都是要被江照影的美貌晃晕了,他不由自主的就想要伸出自己的手,抚上江照影微微蹙起的眉心。


“天下竟有这样相配的人!简直是佳偶天成,金玉良缘!新婚燕尔,你瞧瞧他们感情多好。”

“从前我揣测世子妃会是个乡巴佬,没想到生的貌若天仙,恐怕是要把全天下的女子都比了下去,世子恐怕要爱死她了!”

周围的下人们悄悄的瞧着,那议论、艳羡的声音却一点都没有收敛,听得藏在竹林里的温穗穗,捏紧了手中的帕子。

她没有想到,辙郎新娶的夫人,生的是这样的貌美……

咔嚓一声。

她不慎踩着了地上的叶子,发出了声响。

“是谁?”

江照影的声音远远传来,温穗穗原本都紧张得心跳加速了,可转念一想,也没什么好紧张的。

如今她已经被解了禁足,身份还是新妇的长辈,是该出去见见。

于是她微抬下巴,姿态高傲的便从小竹林里走了出来。

温穗穗生的一张好容颜,尖尖的下巴上,有的是一张樱桃小嘴,如今眼眶微红,看起来娇媚又可怜,让男人看得心都疼了。

但是与她形象不符的,是她曼妙的身材,胸前波涛汹涌,穿着单薄的齐胸襦裙,简直是要呼之欲出了。

温穗穗也一直对自己的脸蛋很自信,她从前就是凭着她的这张脸,让世间所有男子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只要是女子瞧见她,也都会自惭形秽。

温穗穗一边走向江照影,一边打量着她的脸。

美则美矣,毫无意趣,是男人最讨厌的贤妻良母型。

想到这里,温穗穗心中是更得意了些。

她在打量江照影的同时,江照影自然也是在打量她。

前世她没有罚跪伏哥儿,温穗穗也没有这么早解了禁足。

不过解了禁足才好,温穗穗有了时间和机会,自然才能好好“管教”伏哥儿。

江照影不过是掀着眼皮瞥了一眼,随即将目光望向了沈步辙。

“夫君,我真是没想到。老夫人恩惠,侯府里的嬷嬷,竟也能穿着这么好。”

江照影这话一出,温穗穗得意的表情在一瞬间僵住了。

“嬷嬷……?”

江照影点了点头,脸上满是体恤奴婢的温和:“不过这位嬷嬷是在哪间院子里干活?秋日里竟穿的是这样少,是不是被旁人克扣了用度?本世子妃会为你做主的!”

她脸上温和,声音却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下人间爆发出了一阵大笑,言语中满是对温穗穗不知检点的谩骂。

“狐狸精就是狐狸精,侯爷死了都不安分!”

“秋日里穿成这样,不知道是要勾搭哪个小厮?!”

听着众人的声音,温穗穗身形一晃,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小脸惨白惨白的。

沈步辙见温穗穗可怜的模样,只觉得心脏是撕裂的疼。

他看了江照影一眼,见她一脸懵懂,只得解释道:“这不是什么嬷嬷!”

“这位就是邀莲院的温姨娘,刚刚救了伏哥儿的主意,便是她说的,你应该为伏哥儿感谢她,好好待她才对!”

江照影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夫君你的那位母亲……哦,是小妾,她是夫君你的庶母!”

沈步辙听着又是“母亲”又是“庶母”的,他喉头一哽,温穗穗的脸色也越发的白了。

“不过这位庶母保养的倒是好。”

江照影冷不防的一句,温穗穗刚要高兴,却又听江照影继续道:“这张脸看不出年过半百的模样,看着倒只有四十来岁。”

温穗穗脸都僵了,泪珠大颗大颗的滚落:“我没有四十岁!我如今不过才二十六七!你怎么能胡说呢!”

江照影这才瞪大了眼睛,表情好像极为诧异:“呀?才二十六七?!”

“天哪,真人不露馅,我是真看不出来。”

温穗穗咬紧了牙关,正要使出长辈的威严,让这位小门小户出生、身后没有依仗的新妇,朝自己道歉。

可江照影却直接头也不回的走了。

温穗穗满嘴的话堵在了喉咙眼,她咬着唇瓣望向了沈步辙,心中凄凄惨惨,当着众人的面也忘记了避讳。

她上前一步,伸手就要抓住沈步辙的衣袖:“辙郎……我真的很老吗?”

光天化日之下,一众仆人看着,沈步辙如何能回答?

他忙不迭的后退了一步,恭敬的鞠了一躬,把话说给众人听:“姨娘您自然不老。”

这温穗穗瞧了沈步辙的动作,瞪大了眼睛,眼眸里满是不可思议:“所以你是在嫌弃我?”

沈步辙牙根紧了紧,还未等他回答,温穗穗便双手掩面,头也不回的跑走了。

他站在原地,垂在身侧的双手捏了捏拳头。

沈步辙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假意往自己的院子里走了几步,等周围没人了,他才飞快的穿过那片小竹林,朝着温穗穗的院子里跑去。

温穗穗一个人在屋子里哭得伤心欲绝,将院子里的瓷器都摔了好多副。

沈步辙来了,一闻到屋子里的熏香,胸膛的无奈才消散了不少,开始耐着性子劝慰。

温穗穗一点都不愿搭理。

“你有了新夫人,为何不去找她?要来找我这半老徐娘,倒是让你在众人前丢了脸!”

沈步辙听见这话,从背后一把搂住了她的纤腰。

他动作强势,声音哑然,捏了捏温穗穗的屁股,“昨夜算是我们的新婚夜,我穿着大红色喜袍,那样努力,把你翻来覆去,你全都忘了?”

温穗穗一听这话,感受着男人的动作,身子一颤,才止住了眼泪,娇嗔道:“那谁知道?她还管你叫夫君呢!”

沈步辙叹了一口气,将下巴靠在了她的身上:“若不是为了伏哥儿,我都懒得瞧上她一眼。”

温穗穗一听伏哥儿的名字,急忙挣脱了他的怀抱,转过头来看他:“伏哥儿怎么了?”

“他被易先生赶了出来……”

温穗穗正要紧张,却又听沈步辙继续道:“不过多亏了你,告诉我易先生喜欢饮酒。我明日买上些好酒给易先生送去,伏哥儿便风风光光能回了白鹿书院。”

她听到这里,心中不疑有他,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温穗穗十分骄傲的抬了抬下巴:“那是当然,我的学识是很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女子没得比的!”

她说着,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急忙握住了沈步辙的手:“从前她送伏哥儿去白鹿书院,让她得了脸,这次可不能再让她插手。”

“若是让她占了便宜,到时候人人便都要夸她是慈母了……哼哼,不能认回伏哥儿,我的功劳都没人知道。”

沈步辙点了点她的鼻子:“那是自然,我已经在祖母面前说了,你才是出主意的人,不会让她占到便宜。”

“到时候事情成了,祖母和母亲对你另眼相看,你在府里有了地位,便叫江照影来伺候你的身体,她虽上不得台面,但会医术,能把你养得好好的,再给我生个孩子。”

温穗穗听着,脸上的笑容不由自主的扩大:“你说的是,我反正是她的长辈,身份也压她一头。”

只见沈步辙的桃花眼逐渐的迷离了起来:“不过生孩子……还是需要我的努力。”

语罢,他便将她打横抱起来,扔到了床榻上,随即一个饿虎扑食,床帐间便传来了女子的娇笑声。


邀莲院的事情,江照影不知道,不过她也不想知道。

实在是太恶心人了。

她一回了院子便叫水瑶拿来了账本。

账本是她自己的,里头记录的便是她的嫁妆和从前的私房银子。

水瑶听着江照影的吩咐,慢吞吞的拿出了账本,可语气中却有些犹疑。

“奴婢早晨便按照您的吩咐,断了给侯府上下供的药材,还将那库房落了锁,可是这账本……小姐您是打算凑够了银子,为伏哥儿的事情给易先生买酒去吗?”

前世,为易先生买酒的银子,确实是她出的。

前世她先是送了药材,可易先生不收,甚至是连面都不见。

沈步辙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便也不敢自己去送酒,而是撺掇着江照影,卖了名贵的药材,买了好酒,亲自去触了这个霉头。

所以后来易先生勃然大怒,侯府便将所有的罪过怪在了她的头上,让她无法收场,不得不丢了尊严去求情。

江照影想到这里,正翻着账本的手微微一顿,前世无尽的血泪只化作淡淡一笑:“伏哥儿的事情与我无关,随他们想怎么样。”

如今沈步辙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只想自己在易先生面前得脸,就算是沈老夫人发了话,沈步辙都不会同意她插手。

水瑶听着江照影的话,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小姐库房里虽都是名贵药材,可私房银子却是不多。

若是这次要凑钱去顶好的酒,恐怕不仅是掏空了她的全部家当,还要去卖了药材。

幸好……小姐她,是真的和从前不同了!

等江照影翻完了账本,也才发现了这个问题。

爹爹生前随性洒脱,治愈病人不看身份高低,也从不会收金银之物,要的不过是粮食一斗,又或是蔬菜一筐。

她现下仅有的银子,还是她从前自己攒下来的。

“所以,水瑶,我那么大的库房里实际上就只有三十六两银子,对吗?”

水瑶抿了抿唇,默不作声的点了点头。

江照影叹了一口气。

倒是没有想到,买那小子,竟要花上自己的全部家当。

半年后便是时疫,爹爹留下来的药不仅不能卖,还需要抓紧时间采购更多药材,才不会像前世一样,令她措手不及。

她发现她缺钱,真的很缺!

“罢了,三十六两大概买他也够……”江照影摇了摇头,从软榻前站了起来,“水瑶,去知会沈老夫人一声,就说我要回家一趟。”

水瑶愣了,想到老爷故去了,那空空荡荡的院子,开口阻拦:“小姐,今日又不是您回门的日子,您归家干什么?”

江照影笑了:“不过是个借口,其实我是要去买些下人。”

去那牙行里,买回一个至关重要,能决定这整个侯府生死的人。

水瑶听了这话,以为江照影是觉得院里下人太少,人手不够,便闷声跑去禀报沈老夫人了。

沈老夫人一听江照影是要回她那穷酸的院子,心中不屑,却是恨不得她再带回些好药材,于是乎嘴上却忙不迭的同意了。

马车辚辚压过青石板,江照影回老宅取回了自己的药箱和爹爹的一些遗物,随即便往牙行去了。

她靠在车厢壁上,撩着帘子往窗外望,脑子却是回想着前世的一切。

陆闻祈,前世权倾朝野的大奸宦。

坐上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位置,诛杀天下异党的时候,不过弱冠。

要是算起来,此刻倒是和沈伏一样的年岁。

他自幼颠沛流离,因骨骼惊奇被老鸨从牙行买进青楼,拼死逃出来之后,被一位卖油郎收养。

陆闻祈才高八斗、惊艳绝伦,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若是靠着他的才华,定是可以连中三元,成为全京城最年轻的状元郎。

若是有他在,状元的位置是无论如何都轮不到沈伏的。

可谁知他突遇家中剧变,卖油郎无故横死,陆闻祈没钱读书,走投无路便只得入宫,当了宦官。

他一路摸爬滚打,在宫中受尽了非人的凌辱,终于成为了一代权宦,成为皇帝手里最锋利的那把刀。

前世江照影医治过他,偶然发现他有一块随身的玉佩,和沈步辙身上的那块一模一样,才知道他是侯府流落在外的血脉。

他是南阳侯年迈时的私生子,也是沈步辙同父异母的兄弟。

甚至是连与他同岁的沈伏,按照辈分,也要叫上他一句小叔叔。

陆闻祈虽表面冷血无情、睚眦必报,可内心里极度渴慕亲情。

不仅是因她的照顾,视她为亲生母亲,更是从她口中知道了他与南阳侯府的渊源,用尽一切的帮扶了南阳侯府。

沈步辙能承袭爵位,让沈氏成为京中最尊贵的一族,除了依靠江照影的医术之外,便是因为陆闻祈。

可前世这孩子死的比她还早……

江照影想到这里,轻轻叹了一口气,直到听见耳畔水瑶的声音,才发觉已经到了牙行。

等她下了马车,便单刀直入,让牙行的掌柜叫来了他们牙行的所有孩子,又让所有人都在她面前一字排开。

江照影在茫茫人群中,一眼便瞧见了陆闻祈的脸。

此刻的他还没被卖去青楼,浑身脏污,骨瘦嶙峋,小脸也没有长开,看不出前世的容貌。

可他就是那样站着,便独独让人觉得他并非池中之物,犹如藏在石头里的一块宝玉。

今世,她要早点解救陆闻祈于水火之中,将这可怜的孩子好好养,让他满腹的才华能够得以施展。

而不是走投无路,净了身,成为了睚眦必报的宦官。

当然,他与沈伏同岁。

若是让陆闻祈进了学堂,沈伏又没了她的教导,那么他上一世引以为傲的才华和荣耀,以及那光宗耀祖的状元身份,便是要烟消云散了。

想到这里,江照影望向了自己身边的牙行老板。

“你刚刚说,一个成年丫鬟是三十两银子,而这些未长成的,不过二十两,对吗?”

江照影说的,捏紧了荷包里的三十多两银子,心中隐隐有些庆幸。

那牙行的掌柜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又是喘着气咳嗽了两声。

随后才朝着江照影点了点头,他有些费劲的开口:“成色一般的是这个价格,若是成色好些的,便贵些。”

“若是中间那个,是在下好不容易收回来的,便是要八十两银子才肯卖。”

他伸出的手指一指,便直直的指向了陆闻祈的方向。


江照影一听这话,目光微微一凝,握紧了手里的荷包,“这里的孩子年岁都不大,价格哪里有这样大的差别?”

“我是诚心要买,掌柜自然也是要诚心开个价格。”

那老掌柜微微摆了摆手,态度却没有动摇。

“其余的都是一样的,只是那孩子容貌好,前几日雨花楼的老鸨开了一百两的价格,我念着他小小年纪若是进了那地方,怕是可怜,都没卖。”

“不过在下最近缺银子,所以也没办法,若是那老鸨明日再来,我便是要卖了。”

江照影遥遥望着远处的陆闻祈,又将眸光挪向了眼前的掌柜。

眼前的掌柜大概是半百之年,可容颜憔悴,脸色蜡黄,此刻佝偻着背,更显得的老态龙钟,消瘦异常。

这位老掌柜面相和善,恐怕说的话也是真的。

俗话说观闻问切,江照影只看他的面色,就知道他有病。

最近缺银子,要将陆闻祈卖去青楼,恐怕不是因为别的,而是为了治疗自己的病。

“您说最近缺银子,是否是因为您身上这病?”她开口试探。

老掌柜一听这话,浑身都警惕了起来,他本想要说没有,可江照影又是继续道。

“你视物模糊,小解量多,次数也多。伴有腰膝乏力的症状,口干口渴,身上多疥疮。”

掌柜听见她如此精准的描述出自己的症状,胸膛震了震,瞪大了浑浊的双眼:“……敢问夫人是否认识在下?这病是你从何得知的?”

江照影微微一笑:“素昧平生,不过我的父亲是位大夫,对消渴症多有研究,也证明了这消渴症,是有药可医。”

“消渴症?”老掌柜嘴里念叨着,蹙了蹙眉:“在下求医多时,却从没听过这个词,敢问真的是有药可医?”

江照影确信的点了点头,“更具体的情况,需要切脉。”

老掌柜听见这话,急急伸出手,江照影也毫不避讳,便直接握住了他的脉搏。

“消渴症多为富贵病,分三消症,多发于高官厚禄的人群之中。您脉搏微弱沉细,是下焦阳肾不足。或许您找了很多大夫,可民间的大夫不同于宫中,甚少医治此病,怕是用错了方子。”

“对对对,我儿子是孝顺,从前山珍海味都紧着我吃,如今生病了,便为我寻来了各地的名医,可海量的银子花下去,病都不见好!”

老掌柜说着,又抬起眸子,仔细的打量了一眼江照影的模样。

此女衣着华贵,马车也精致,浑身的气度更是他从未见过的,看着便是一副容易让人信服的样子。

这病是富贵病,或许是民间的大夫甚少医治达官贵人,或许就无法对症下药。

“贵人您见多识广,若是您真能医治好我的病,什么条件我都能答应您!”

老掌柜患病多年,早已经是深受其苦,找了无数民间的医者,却都是药石无灵。

江照影所述与他的病症一模一样,他一下子就相信了江照影的话。

掌柜的话正符合江照影的心意,她收回了手,真心实意的笑了。

“倒是不需要其他条件,只是那孩子符合我的眼缘。若是我将您治好,您便把那孩子赠与我,这就足够了。”

江照影说着,目光坚定的望向了陆闻祈的方向。

在人群中的陆闻祈,表情冷漠,漆黑的眼眸一直都盯着江照影那张如玉的脸。

他在这里站了许久,听不清他们到底说了什么。

可他感受着眼前的贵妇人那温和又带着坚定的目光,直直的投向他,心中便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逐渐化开了。

掌柜答应了,江照影便叫水瑶去马车上取来她的药箱。

前世,沈老夫人一句“侯府的女人抛头露面的治病救人,便是低贱”,直接绝了她用医救人的路子。

是等南阳侯府将要败落,她才从老宅取回了药箱,为侯府治病救人,疏通了许多关系。

而今世,她同样是拿着药箱,却断然不是为了侯府,而是要为了她自己。

掌柜把站在院子里的小孩都叫了下去,只留下陆闻祈,又让江照影带着水瑶,来到了院子就近的一处花厅。

江照影先是取出了银针,在烛火上仔细的消毒后,便望向了老掌柜。

“我会按照您的症状给您开了方子,不过视物模糊这点,用了针灸就能暂时恢复,效果立竿见影。”

江照影明白,必须要让人见了好处,说的话才能让人完全信服。

她回忆着爹爹从前的教导,在掌柜的几处穴位下落针。

房间一片静谧,江照影针灸了多久,陆闻祈便静静的站在一旁的角落里,盯着江照影看了多久。

“好了,现在能睁开眼睛了。”

一道清亮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掌柜缓缓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景致在一瞬间是大不一样了,眼前不再是雾蒙蒙的一片,双目都变得清明了起来。

他也看清了眼前的女子,目如星子,流光溢彩,有着说不出的明澈,她此刻正歪着头,静静的等待着掌柜的回答。

“看清了,是看清了!”掌柜揉了揉眼睛,有些欣喜若狂:“夫人您的医术是真的高超极了!”

掌柜年轻时天南地北的做生意,有经商的脑子,也知道江照影刚刚的反应是有些囊中羞涩。

于是他一拍大腿,目光炯炯的朝着江照影开口:“在下抱病已久,一直希望能开个药铺、悬壶济世。看您医术高超,不若等你将在下医治好,我们一起开个铺子,银子什么的我来出,您就负责出诊。”

江照影听见这话,心中大喜,可她还是摇了摇头:“我不适宜在药铺里出诊。”

掌柜点了点头,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是是,是我思虑不周。”

“不过我可以给方子,按照收益分红。”她补充了一句。

真是瞌睡来了枕头,江照影心中担忧着钱财,掌柜便慧眼识珠看中了她的医术,

若真能将此事办下来,日后时疫买药材、买粮食都需要用银子,她倒是不用愁了。

掌柜的连连点头:“好,好!那就这么办!”

江照影对着他扬起了一个笑容,正打算多说几句铺子的事情,却听见外头突然传来了一道尖锐又刻薄的声音。

“哎呀呀!一柱香的功夫,老掌柜老眼昏花,又是要给人骗了!”

江照影脸上的笑容一顿,她转过头去,便看见了一个身材清瘦的山羊胡子男人,正拉着一个人急匆匆的往花厅里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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