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太后的贴身婢女妍若一把撞开殿门,将风雨全部带入殿内,
青色宫装被大雨浸透,内里的贴身亵衣上的桃花刺绣渲染在了宫装之上。
玲珑曲线也一并渲染其上。
一串串水珠沿着狭长的睫毛流进了亵衣领口,去了不知地。
妍若跪在地上,山呼陛下万年。
决了堤的何太后一脚踢掉圆凳,完全不顾尊贵身份。
摇曳莲步,小跑上前。
一把将妍若揽入丰腴的香怀之中,给予暖意。
何太后看向宫外的天,仿佛有一道曙光,照亮了阴森的内殿。
淅沥……淅沥……
狂风停歇,小雨点点。
凤榻之上,有对璧人在秉烛夜谈。
正是洗漱完毕,香气四溢的何太后和妍若。
只穿了一件红肚兜的妍若正在用紫檀木梳给何太后整理湿漉漉的乌黑长发。
就在适才,妍若将今日正午,她躲在宫闱之后,
将亲眼看到秦政如何勇谏董卓,舌战李儒,解救士孙尚书的高光事迹,
毫无保留的说与了何太后听。
望着铜镜里面眉飞色舞的妍若,何太后柳眉微蹙。
“妍若,这秦政何许人也,官拜几品,从何位,本宫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此人。”
妍若作为一个常年跟在何太后身边的贴心小棉袄,岂能不知何太后会问些什么,
一早就打听好了。
“禀太后娘娘,此人姓秦名政,表字安偃。
官拜谒者仆射,从六品,听闻其与蔡邕蔡中郎府中爱女蔡琰有些关联。”
蔡邕!
听闻董卓一入洛阳,就提拔了蔡邕为中书令,位列三公之尊,
这两人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尚不可知。
何太后将蔡邕和秦政的关联先放在了一旁,
秦政能够在金殿之上,谏言董卓不可废天子刘辩,单是这一举措。
何太后对秦政的顾虑就消散了大半,最起码……等等!
“妍若,你适才说,秦政蔡官拜谒者仆射?”
“是呀!”
妍若低着头,用蚕丝团为何太后吸去乌黑发梢的潺潺滴水,以便就寝。
何太后低头呢喃。
“难怪本宫不识……原来是一六品小黄门!”
自东汉末年,十常侍皆阉人之后,宫廷之内的仆射,宫禀,服侍等男性官职皆为阉人,
像秦政这种主掌司仪,副掌通禀,极少在皇宫夜宿的谒者仆射,并非阉人。
但,这类仆射数量极少,且,大多都是高官子弟任职,
主要是为日后升迁方便,丰富履历之用。
也算是十常侍乱政时期,为了笼络当朝大臣,衍生而出的一门独特职位,
只因当时宦官权柄滔天,才将此类仆射归为宦官一脉,其本职却在司礼部。
但,此事只有十常侍,和与其关系匪浅的公卿大臣才知晓,
深居后宫的何太后并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
在她的常识中,
除陛下外,凡能在后宫见到的男子,皆为阉人。
“妍若,待过几日,派人将这位秦仆射带入永安宫,
本宫想亲眼见见,区区六品仆射,究竟有何等本领,竟能够说动目中无人的董老贼。”
“……喏,噗……噗嗤……”
妍若轻声应下,而后捂着樱桃小嘴痴笑了起来。
何太后一把抓住妍若的白嫩小手,冷声质问。
“何故发笑?”
妍若故作惊恐,水汪汪的杏眸里却是一丁点害怕的意思都没有。
“奴婢笑太后娘娘粗鄙,一口一个董老贼,也不怕传到人家耳朵里去,给太后娘娘穿小鞋呢。”
“哼,死奴才,叫你笑话本宫,看本宫不治你的罪。”
何太后再端庄高贵,芳龄不过三十的丧偶新寡,内心比一般女子更加孤寂。
没有外人在的时候,
她待妍若如闺中密友般,
常常同塌而眠,
毕竟,冰冷的深宫之中,
一个人的漫漫长夜,太难捱了。
“太后娘娘,痒痒痒……妍若错了,您就饶了妍若吧!”
“哼……休想……”
何太后今日难得来了兴致,清脆的软糯笑声比百灵鸟的歌声还动听。
妍若看在眼里,笑在心里,
想着过几日一定要将那有三分本领的小黄门拉拢过来,
给太后娘娘任劳任怨,做牛做马,
让太后娘娘日日都能如今夜这般毫无顾忌的笑出声来。
翌日清晨!
三教九流聚集的茶馆里,
“呱嗒呱嗒!啪!”
一说书先生,左手打竹板,右手一拍醒木,
在座的客人顿时鸦雀无声。
“话说昨日金殿之上,天子门前,区区一六品小官竟敢当朝直谏董相国,
董卓何许人也啊,在座的各位心知肚明吧……”
“老许啊,你能不能换个故事说啊,接下来定然又是,董卓那厮肥手一抬,大好头颅又掉一颗。”
“俺都听腻了,再说一六品小官死就死了,没什么看头,要是死个公卿大臣的,勉强还行。”
“是啊,是啊!老许,换一个,换一个……”
看事的不怕热闹,底下的看客吵将起来,差点就把说书先生的书摊子给掀翻了。
说书先生本打算卖个关子,
一看场子镇不住了,一张巧嘴连珠似的喷吐不停。
“且慢,且慢,诸位且慢掀俺桌子,
董卓那厮这一次可没有杀人,而是听从了那六品小官的谏言。
救尚书,斗毒士,保天子,震动三百公卿大臣,那叫一个威武了得,何等豪气干云,话说……”
说书先生一顿舌灿莲花,台下的看客顿时不闹了,听的那叫一个津津有味。
而就在这时,一辆华贵马车停在了茶馆门口,
绾着垂挂髻,打扮的略显稚嫩文静的蔡琰轻轻拉开马车帘子。
蔡琰,字文姬,书法大家蔡邕蔡中郎爱女。
有洛阳第一才女之名,传闻能背四百册书。
蔡文姬令贴身丫鬟给说书先生打赏了一贯五铢钱。
“说书先生,你口中所言,可是真事?”
“自然当真!”
接过赏钱的说话先生笑得那叫一个喜笑颜开,具是知无不答。
如含星子的圆润水眸骤然一闪,
蔡文姬多么憧憬自己能够像那些意气风发的状元郎们。
立于金殿之上,挥袖论朝政,起笔策天下。
可现如今的事实却是,
三百汉臣皆跪董,竟无一人是男儿。
大汉在腐朽,才富五车的蔡文姬却登不了金銮殿,
只能藏在深闺里绣花活,
多么讽刺鲜明的对比啊。
对大汉还抱有希翼的蔡文姬已然将说书先生口中的区区一六品小官视为刎颈之交。
若能相见,定拜其为蔡府座上卿,尊为先生,请其倾囊相授。
“文姬请问,说书先生可知此官姓氏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