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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三世为人,一心想成为东盛皇朝的女首富,但奈何眉心飞来红痣一点,与那个霸道的男人,双体感应,悲喜同知;而且他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不能一抛了之;那就顺应天命,守着他一辈子吧!
主角:江安宁,秦慕远 更新:2023-03-16 10:2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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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江安宁,秦慕远的其他类型小说《三世为人之眉心痣》,由网络作家“北诚十一”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她,三世为人,一心想成为东盛皇朝的女首富,但奈何眉心飞来红痣一点,与那个霸道的男人,双体感应,悲喜同知;而且他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不能一抛了之;那就顺应天命,守着他一辈子吧!
东盛皇朝,天圣十七年,东南灵溪镇治下,有一个山坳里的小村子——秀水村,因着交通不便,向来安静沉寂。初秋的清晨,鸡鸣声中突然传来一阵喧杂,“宁儿、宁儿,你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啊?你醒醒!醒醒!”
江秀才娘子急切慌张的呼喊,让平日柔和的声音尖锐了许多,把江秀才和三个儿子惊醒了。家里最小的孩子且是唯一的女儿,懂事贴心,给清贫的生活带来了许多的欢乐,而现在却口吐白沫,人事不知。江秀才赶紧拢了一下刚才不及穿好的外套,马上就去请郎中。
说是郎中,其实是村里的一个老药农刘七爷。秀水村交通不利,去镇里,来回最快也得两个时辰;而刘七爷采药多年,略懂医理,这么多年秀水村村民有个头痛脑热的,都是央求着他给开个土方子,虽说不能即刻药到病除,但也能好得七七八八的。
江秀才看女儿的情况,属实等不起去镇里请大夫,只能先请刘七爷来应应急。刘七爷是个热心肠,听说此事,二话没说,跟着江秀才就跑过来了。
俩人到院门时,江家的几个邻居都已经围过来了。庄户人家起得早,江家娘子一喊他们就都听到了;得知平常活泼可爱的江家小丫头得了急症,都在一旁窃窃私语,却是谁都不敢上前。
刘七爷赶紧进屋,小丫头已是全身冰凉,脉搏微弱,除了鼻口仍可探得微弱热气,几乎与死人一般无二。刘七爷简单查看后骤然停了手上的动作,一直紧盯着他的几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江娘子直接瘫坐在了地上,江秀才亦是面如死灰,神情凄然地抓着刘七爷的手臂,哀求着“七爷,您给想想办法吧!安宁才九岁,求求您了!”而江家的三个儿子也围了过来,跪地求道:“七爷爷,您救救我妹妹吧!您救救我妹妹吧!”
刘七爷扶起他们,为难地说“小丫头的情况不太妙啊,且不论病因为何,她现在的脉搏很弱,当务之急是尽快请来镇上的周大夫。我家还有一株老参,你们跟我去取,赶紧熬好给她灌进去!”江秀才知情况危急,来不及跟刘七爷客气,让大儿子跟着去取老参,自己则跑进屋里倒空钱罐子,用帕子一包,飞一般地跑着去借牛车!
江娘子看到了一丝希望,提着一口气,站了起来,吩咐在家的两个儿子赶紧去灶台起火,备好热水,只等大儿子将老参取回。而自己趴在女儿的床头,一刻都不敢离开。“宁儿宁儿,你睁开眼睛看看娘啊,你这是怎么了?昨天都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这样了啊?……”秀美的脸庞上,泪珠不断,看着甚是可怜!
老参熬好后,江家几人,小口小口地喂到江安宁嘴里,只是她已经不会吞咽,流出来的多,咽进去的少。江娘子看着毫无生气的女儿,全身不住地发抖,几乎端不住手里的碗。刘七爷站在边上无力长叹。
江家小院凝重得没有一点声音,围着的邻居,有几人叹息着散去,家里的老人小孩需要照顾,还有地里的活儿也是耽误不得;亦有几户交好的,邻居万嫂子几人,打发了男人们回去,自己则进了江家陪着江娘子,揪着心等着周大夫的到来。
远远的,终于听到了江秀才的声音,他拉着镇上周大夫的手臂,疾步而来。周大夫五十上下,被他拉着跑,已是粗喘不止。
待进了屋,看了床上的小人儿一眼,明白情况危矣,顾不得多言,直接伸手探了一下脉,然后从随身的药箱里取出银针,利落地下了十几针,包括头上的几处大穴。如果是行内人,一看便知,这几处大穴,非死症不用,周大夫最后一博,死马当活马医了!
几盏茶后,周大夫收了银针,再探了一下脉,问“刚才是不是喂了老参?还有吗?”江娘子赶紧再端了一小碗过来,周大夫说“现在再喂一些!”江娘子欣喜地发现,她的宁儿能咽下去了,于是哽咽地问:“周大夫,我女儿是好了吗?”
“暂未可知,她近日是否不爽利?或是此前可有此病症?”
江娘子定了定心神,细细地说了女儿的情况,一切均无异常。听毕,周大夫一筹莫展,从脉象上看,除了微弱,并没有中毒或是病症的迹象,如同寿终正寝、油尽灯枯之相。下针之后,小丫头的身体里好象有了一股力量,微弱但又源源不断,着实是个难解之症。
周大夫据实以告,他无法对症下药,只能先开上强身固元的方子一试。灵溪镇医术最好的大夫都无能为力,这样的现实让江氏夫妻实在是不知所措,所幸女儿气息尚存,医治后已能吞咽,总还是有希望的。
而江安宁这一躺,就是两年!
说死了,她还有一口气;说活着,却无感无觉,全凭汤药吊着!
村里的议论越来越多,最多的说法是江家小丫头中邪了,招了不干净的东西,后来甚至对江家小院都避之不及,绕道而行。时常来串门的,也就是邻居万嫂子几人。
但江秀才一家对这些谣言向来都是充耳不闻的,更没有想过放弃江安宁。父母与三个哥哥,每天都会来跟她说说话,特别是江家娘子,把女儿照顾得周到细致,什么时候都是干干净净的,他们不相信像小仙女一样的安宁会这么突然地离开人世。
这两年,为了给江安宁治病,家里过得很是拮据,还欠下十几两的账。秀水村一般家庭一年到头也攒不下一二两银子,这十几两的账压得江家有点喘不过气,以致于江家大郎十七岁了,仍未定下亲事!
两年后,还是初秋,还是清晨,江安宁醒来了,但醒来的已非原来的江安宁!
江安宁睁开双眼,望着屋内黢黑的墙壁还有破旧的摆设,好一阵发懵。她为什么在这里?
她,定国公府嫡女柳如慧,为何在这样的地方?而她除了记得自己的身份,也想不起来更多其它的事情来。脑子里一片空白,又好似有很多记忆模模糊糊,似有若无。她闭了一下眼睛,想动一动僵硬的身子,却惊诧地发现手脚完全不听使唤,孱弱得厉害。只一小会儿,她又陷入了黑甜的睡梦里。
梦里是定国公府的后花园,天气晴好,十来个孩子在这里疯跑;她也在其中。有一个大她几岁的男孩子抱着她,她开心地喊,“秦哥哥,快追上他们啊!”身边紧跟着的蔡嬷嬷气笑了,再一次纠正,“小姐,不能叫哥哥,得叫皇叔!”
“不,就叫哥哥,他跟三哥一般大,就叫哥哥!”而那个小男孩一脸宠溺地看着她笑!阳光下,他的笑脸仿佛有了魔力,柳如慧肉肉的小手不自觉地攀上了那精致俊美的脸庞,而后用手臂紧紧地环着他的脖子,大喊“秦哥哥、秦哥哥!”奶香味缠绕着呼吸泌入她秦哥哥的心肺,久久难忘。
以后的以后,只要秦哥哥在,都会时时地护着她,给她推秋千,帮她摘花,喂她喝水,抱着她放风筝,比府里的哥哥们还细心。从什么时候开始秦哥哥对她这般好的呢?是从见她的第一眼吧!她也喜欢秦哥哥,他是长得最好看的京城贵公子,而且对她这么好!秦哥哥是她在世上最喜欢的人!连爹爹也比不上呢!
这样的欢乐时光过了好几年,柳如慧从一个奶娃娃,长成一个粉雕玉琢的小仙女,她软软糯糯地问对面十一岁的少年,“秦哥哥,我已经六岁了,你什么时候来娶我呢?”
六岁的小姑娘,已经知道太子表哥还有府里的哥哥们都尊他为皇叔,而她亦应如此;但四下无人的时候,她还是喜欢叫他“秦哥哥”,他也不生气,总是笑脸以对。
她喜欢看着秦哥哥笑,只要他一笑,她都会忘记吃自己最爱的点心;轻勾的唇角,俊朗的眉目,一双桃花眼里汇聚了好多的星光,直直地透进她的心房里。
也是在那一年的中秋,柳如慧随定国公夫人进宫赴宴,在皇后姑母柳静柔的栖凤殿内,听着她们笑谈,说等自己长大就指给嫡亲的表哥——太子秦泽天。至此,她第一次清楚自己不能如愿地嫁给秦哥哥,怪不得他一直不上门来娶自己。她回到房里以后,闷在被窝里哭着睡着了。她柳如慧从一出生就等着嫁给他,从来没有旁人。为什么不能是他?为何不行?
三天后,柳如慧得了府外听来的消息,她的秦哥哥自请戍守西北边境。从此,他的消息变成了一封封的战报;几年后,他是东盛战神,日日可以在茶楼酒肆听到他神乎其神的传说。只是,那个会陪着她抓蝴蝶的秦哥哥消失不见了,再也无从找到。
初,柳如慧会跟父亲和几位哥哥打听他的归期,失望多了,也就不问了,不再提起儿时挂在嘴边的秦哥哥——秦慕远。只有她自己知道,秦哥哥住到了她心里的最深处,有他相伴的那段日子,她永远无法忘怀。
梦里突然闯进了一片喜红,原来是她的婚礼,皇室仪仗、凤冠霞帔,奢华隆重。盖头掀开的时候,她看到了四皇子的脸,还有他身上的喜袍。怎么是四皇子?不是秦哥哥,亦不是太子?柳如慧的心“倏”地被揪起来,全身惊出一身冷汗。
未及细想,柳如慧又看到自己轻飘飘地立在半空,呆呆地看着跪在自己灵前的人,贴身丫鬟谨言和谨秀已经哭晕在地上。整个灵堂没有一个柳府的家人,四皇子府内外排布重兵,兵刃相见窒息般的紧张随之而来。
忽而,她的秦哥哥冲了进来,原来身若修竹的少年变成了高大挺拔的男人,他盔甲未解,披风猎猎,满身肃杀,猩红的眼里没有泪滴,却凝聚着无尽的伤痛,沉重的悲哀象极了丝丝缠绕的线,牢牢地拉住了她。不想再飘了,好想抱抱秦哥哥。只听得他用黯哑的声音说,“慧儿,我错了,我不该相信他们,让你走到了这一步。现在秦哥哥带你离开!”
柳如慧哭了,这么多年,她好像就在等他说这一句话。她快活地跑到他面前,大声地说“秦哥哥,我跟你走,我们现在就走!”
可惜秦哥哥听不见,她急了,一直喊,一直喊!秦哥哥没有反应,她好累,迷糊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忽然,她感觉到秦哥哥往她的嘴里塞了一颗珠子,一股幽香马上滋润了她的全身。于是她精神一振,再一看,秦哥哥抱着另一个“她”,在几十个亲卫的保护下,杀出了四皇子府,她急急地跟上。
接着,她看到了一大片一大片的血红,追杀不断。秦哥哥用被子裹住她,紧紧地绑在自己身上,马不停蹄,一路往西北而去。几十个亲卫折损殆尽,秦哥哥全身血污,却始终没有放开她。
进而她看到了一座雪山,有一位白衣出尘的老者将他们迎入了一个山洞。其后的好长时间,她感觉到有一双粗粝的大掌握住她的小手,听到一个低沉磁性男声的喃喃自语,还有那日日滴在她眉间的温热!
长长的梦里,江安宁如同一个看客,却感受到了莫名地心疼和深沉的眷恋,她想一直待在那里,待在那个山洞里!
再次醒来,还是在那个简陋的房间里。这一次她睁开眼的时候,直直地对上一双温柔的眼睛,是江家娘子,是那个在她耳边温柔呼唤着“宁儿”的娘亲,江安宁的娘亲。
未语泪先流,江娘子睁大泪眼,怔在当场,手里捧着的碗“啪”地一声脆响,掉在了地上。声音把江娘子惊醒了,她扑到床头,不敢置信般地抚摸着女儿的脸庞,失而复得激动地轻颤,让她的泪水如雨而下。
两年了,她的心肝宝贝终于醒了!不小的动静引来了家里其它人,江秀才和三个儿子快步进来,看到江安宁睁开了双眼,亦是无法自控地泪水盈眶。苍天不负有心人,他们一家子两年的坚持终于换来了善果!
江安宁醒了,但还是很虚弱,无法下床。周大夫又被请了过来,诊脉后发现,江安宁只是久病后元气不足,需要静养,其它并无大碍!对于江安宁昏迷两年后神奇苏醒,周大夫不住地惊叹,“真是世间少有啊!”
静养了一个月,江安宁的眉心长出了一颗殷红的美人痣!初时很淡,隐隐约约,渐渐地明显起来,鲜艳如血,状如血滴,在白若雪霜的娇嫩脸庞上,透着几许诡异的味道!
经历了她的由死而生,江家人对于这颗莫名其妙的眉心痣抱着极大的宽容,人没事就好,也许这是各路神仙听到他们虔诚的祈祷,为安宁降下的福痣、护身痣。
为免村民大惊小怪,传出更多的闲言碎语,江家娘子告诫几个孩子对外要三缄其口,并叮嘱女儿如有外人问起,就说是娘亲给点上的花钿。
江安宁本人就更是淡定了,虽然她不记得很多细节,但醒来前,有人日日用鲜血滴在她额头,以温养她的身体,真实非虚,她确信这一定就是柳如慧带过来的印记。
偶有空闲,江娘子会望着醒来以后性情大变的女儿还有她这颗殷红的眉心痣,心里生起一种不踏实的感觉。原来活泼爱闹爱撒娇的宁儿,身子骨好了一些,可以下床走动了,却反常地不爱说话,常常呆坐良久。
她只能安慰自己,女儿毕竟是走了一趟鬼门关,性情难免有变,以后就好了。那些惊惧的日子她再也不敢回想,女儿醒了就好。
秀水村的秋天是一个好时节,不冷又不热。
日头正好的时候,江娘子会把女儿抱到院里的椅子上,给她盖上一条薄被,让她晒晒太阳;也会扶着她在院里走一走。江家虽然一贫如洗,但一家人对她的疼爱让却是不掺半分的假,好吃的都是紧着她一个人。
江安宁的身体在慢慢地恢复,但却心乱如麻,有好多的事情她都没有想明白。这是借尸还魂吗?可是柳如慧的很多记忆又是模糊的。她有江安宁的所有记忆,看长相看身体,也是江安宁的,所以她还是江安宁,只是身上附着柳如慧的一丝魂魄?
但,即便只有模糊不清的记忆,心底却有一个不容忽视的声音在说,“你是柳如慧!你是定国公府的柳如慧!你等着我,天涯海角,我都会找到你!”声音黯哑却又无比坚定,是梦里的秦哥哥!虽然不复少年时的清亮,但她知道一定是他!
秦哥哥会来找自己?可他如何找到一个依附在别人身上的柳如慧?
若她去找秦哥哥,告诉他自己是柳如慧,他能相信吗?不说一介平民,如何有机会与一个皇亲贵胄细说现状,就以江家连生活都难以为继的情况而言,盘缠就是一个无法解决的大问题;更何况她现在大病初愈,清贫的家境,她无法预料需要多长时间调理恢复,在此之前定然也不可能有体力离家千里。
几乎与江安宁醒来的同一时间,西北军营主帐就彻夜亮着灯。自秦慕远主掌西北,几番征讨,早将境外的西戎打怕了,一看到“秦”字旗,就再无一战的勇气;加之近年来他们王庭的夺位之争加剧,早就没有精力与兵力来扰乱东盛边境。
全军将士只当是朝廷有了新的指令,引得主帅紧张应对。一天深夜,静悄悄地,军营里驶出九辆马车;每辆马车边上都有八个骑马的军士,出营后目标明确地往不同方向疾驰而去!
东盛皇朝共有九道三十三郡,先后都有消息传出,本朝战神秦慕远在找一个长着红色眉心痣的女人!
很长的一段时间,秀水村的村民是不知道这个消息的。而江安宁在茫然无措中又过了一个月,她的沉默让江娘子越来越忐忑。江安宁也感觉到了母亲的不安,可是她太混乱了,不知道从何说起,更怕吓坏她。
如果她真的是借尸还魂的柳如慧,那就是不是就证明江安宁已魂归黄泉,江氏一家这么疼爱江安宁,让他们情何以堪?如此,那她是不是间接地杀死了江安宁?
如果她不是柳如慧,为何柳如慧的悲喜在她心里有这样深刻的影响?还有那个秦哥哥,只在梦里看过几眼,又缘何因着他时常心痛难当?
江安宁需要好好想一想她接下来该怎么办!她身上发生的匪夷所思之事,谁能解惑?柳如慧出阁前看过的几本志怪小说里曾有提及,如今活生生地发生于自身,她当如何?找道士、找和尚还是找算命先生?是否会被视为疯癫或是妖怪?
一天夜里,江秀才拥着娘子正打算入睡。江娘子与他商量:“宁儿这一次能苏醒,真的是上天保佑,我这几天想去青龙寺还愿,添一些香油钱,感谢神佛护佑!”
“还是你心细,宁儿醒来了,我太高兴了,竟忘了此事。马上要收束脩了,家里的钱你看着给,不要太担心;宁儿能醒过来,多少钱都不重要!”
提到银钱的事,夫妻俩都沉默了。江家祖上也是诗书传家的清贵大族。东盛开国之初,遇先祖皇帝战败身死,幼帝危急上位,江家先祖曾位列三大辅政大臣之一。
人说盛极必衰,江家没有爵位,子孙不振,其后两代人中再无可立门户的国之良材,江家的辉煌就只能是曾经。
江秀才名修平,字子晋,出生之时,家里的境况已显窘迫,但生活越是不易,越是怀念祖上的盛景。父亲咬牙让他进学读书;江修平很争气,十三岁就中了秀才。第二年,家乡发了水灾,整个村子都被淹了,全家逃难,艰难度日。
可叹屋漏偏逢连夜雨,父亲躲过了洪水,却没有躲过灾后瘟疫,短短三天便去世了。家里靠着母亲做些针线活勉强糊口,没有能力供他继续学业。
秀水村是一个穷乡僻壤,一直没有村学,江氏母子辗转流落至此,里正终于看到了希望,热情地接纳了他们,并向县里申请为他们落户。当时正值灾民四处避难,朝廷鼓励就地安置,继而江氏母子就在秀水村定居下来。
为了他们母子的生计,里正甚至同意让他们在村里开荒三亩,归其耕种,但不得转卖;说到底,就是希望他们能长久地留下来。
村里能供得起孩子上学的只有七八户,但江修平是秀才老爷,周边儿几个村子即便远,也愿意把孩子送到秀水村来上学。因此,秀水村的里正还因为村学办得好,得了县令大人的嘉奖!
因为是秀水村的村学,所以本村孩子的束脩极少,其它村的孩子人数也并不多。但江母勤俭能干,硬是为江修平攒下一笔钱,为他聘下了邻村朱木匠的女儿朱云秀。
朱云秀虽不识字,但品性纯善,与江修平婚后美满,婚后一年生下长子江振文,而江母未享几年清福就撒手人寰了。
成年后的江修平,时时操心一家子的生计,便再无重新下场考学的勇气,于是他这辈子就止步于秀才。因而,秀水村的邻里都习惯称他为江秀才,少有人知其姓名。
如今,江修平除了幼女江安宁外,大儿子江振文十七岁,因识文断字,在镇上周大夫的福安药店当学徒,二儿子江振良,十五岁,跟着他的大舅兄学木匠,老三江振乾十二岁,在村学里读书。
一家六口都指着江修平那一点微薄的收入维持,这两年为了给江安宁买药,早就入不敷出了。
好在,女儿已经醒了,大儿子再有一年也应该可以出师了,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第二日,江娘子爱怜地为女儿梳着头发。生病的两年里,江安宁的头发掉了不少,这两个月长了一些,不过看上去还是有些枯黄稀疏。“宁儿喜欢什么颜色的发带?娘初一的时候要去青龙寺,山脚会有一些杂货小摊,到时候帮你买上一根,好不好?”
“青龙寺?”江安宁的心被扯了一下,身上有一部分的记忆被打开了。
青龙寺位于东南最高峰青龙山上,多年前青龙山附近时有外敌入侵。东盛皇朝向来重兵,保家卫国,义不容辞,青壮年投军者众多。
原为三丁抽一,后因战事胶着,改为二丁抽一,而青龙山附近,几乎全民皆兵,几年下来早就十室九空。没有青壮年,仅靠着家里的妇孺,这一片的土地也荒得厉害,百姓生活困顿不堪。
一次,外敌进犯,东盛守军不敌,退至青龙山。彼时青天白日,却顷刻电闪雷鸣,飞沙走石。天上的乌云层层卷起,宛若青龙降世;把敌军吓得屁滚尿流,无心再战,让青龙山附近的百姓躲过一劫。为感天恩,乡绅百姓纷纷捐资,于青龙山上修建青龙寺。
自青龙寺建成之后,入侵之敌被逼退于外,东南再无大的战事。出逃的百姓陆续回到故土,城镇随即繁盛起来。
自然而然地,青龙寺盛名远扬,后历经百年的重修与扩建,逐渐成为东盛皇朝三大寺庙之一,由朝廷出资维持修缮;历代主持中有四位被皇上钦封为国师,地位尊崇可见一斑。
江安宁不清楚现任青龙寺主持是哪一位大师,她急需高人来指点迷津,心里压着一堆无法与人言说的困扰,实是无法承受。她想去青龙寺碰碰运气,也许真的有世外高人可以助她脱困。
江安宁没有去过青龙寺。秀水村周边也是有几个小庙的,普通人家初一十五一般选择就近给菩萨上香;江家娘子是在女儿一病不起后,闻听青龙寺的盛名,才不顾路途遥远,前去祈福。
江安宁并不知道秀水村离青龙寺有多远,更不知道这里离京城有多远。想到了京城,她有些神伤,时时在梦里出现的柳如慧家人,他们还好吗?梦里的灵堂之上,柳府缘何无一个人到场?她不敢再想。无论如何,她都想去京城看一眼。
“娘,青龙寺离家远吗?我也想去!”既然打定主意要去青龙寺,那跟着母亲去还愿正是绝好的机会。
江安宁十一岁,但在床上整整躺了两年,江娘子的心里还是把她当成八九岁的小娃娃。“宁儿,青龙寺很远哦,从咱们村走路过去要两个时辰呢!你身子弱,还是别去了,回来的时候娘给你买发带还有好吃的!”
“娘,我好久都没有出门了,在家里养了这许多日子,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娘,你就带我去嘛!”江安宁抱着母亲的手臂轻轻地晃了晃,撒娇哀求的眼神和脸上的小女儿神情,让江娘子完全没有办法拒绝。
这样的情景,是她在女儿生病时,做了无数次的美梦,一个软萌的小娇娇倚在自己身边儿,耍无赖也好,哭闹也罢,都让她幸福万分。
从秀水村走路至青龙寺约两个时辰,山路崎岖难行;如果从官道走,路程是远了许多,但胜在可以坐牛车,时间也得两个时辰。
柳如慧曾听家里喜欢四处游历的六哥提过青龙寺,因东南丘陵密布,官道修建艰难,快马到京需十天左右,如此,秀水村到京城,马车估计就得走上十七、八天。
江安宁卧床两年,醒来后,虽然江家已经尽力而为,但调理委实谈不上精细,身子骨还是很弱,江娘子明知如此,但亦怜惜她在家憋太久了,正是十几岁爱闹的年纪,真的是难为自己的小乖乖了。
既然是还愿,如果能带上女儿,也显得更有诚意。因而最终还是同意带着女儿去青龙寺,就当让她散散心也好。
原本自己一个人,江娘子并没打算浪费钱去坐牛车,既然女儿要跟着去,那就只能选择坐车了。
去青龙寺的牛车并不是每天都有,秀水村只有胡二哥家有牛车,平常三天会跑一趟镇里赶集,村里的女人会去买一些日常琐碎。
去青龙寺的,只有初一十五才能赶上趟。江娘子决定带安宁去还愿后,一刻不敢耽误,赶紧跑到胡二哥家,提前跟胡二嫂说,初一那天给他们家留两个位置。
初一,天不亮,江家娘子就起了,打扫了院子,然后去厨房准备一家人的早饭。路程不短,她和安宁中饭是没有办法回来的,所以就打算烙几张杂面饼,带着路上吃。想着女儿大病一场,她还是给煮了一个鸡蛋,勉强糊口的家境,拿不出好东西给女儿补身子,对此,她愧疚万分。
与世上绝大部分的父母一样,希望把最好的都捧给自己的儿女,可惜他们投胎到了江家,他们夫妻俩能力不足,不能给他们好生活。但她又万分庆幸,这辈子拥有了四个可爱懂事的孩子,对此,她从来没有后悔过。只希望他们以后无病无灾,一世康健。
也许是今天要去还愿,又想起了前年安宁一病不起时自己手足无措、求救无门的心境,江娘子一时生出了诸多感慨。
清晨的饭桌上,三兄弟听说妹妹要去青龙寺,都有些担忧;不过看到江安宁脸上掩盖不住的兴奋之情,便不忍多说了!
江安宁的内里毕竟不是真的十一岁小姑娘,她的激动更多地源于对青龙寺大师的期盼,这两个月于她而言实在是太难熬了。看不清前路,没有办法静下心来,夜夜梦魇,痛苦揪心。也许这一次的青龙寺之行,是一个改变的契机。
待俩人收拾妥当,到村口长桥边时,胡二哥的牛车上已经坐了好些人,都是一些去上香的老大娘小媳妇,打招呼的闲聊的,热闹得不行。等她们看到江家母女走近时,叽叽喳喳的一群人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其实也难怪她们用探究的眼神一直盯着江安宁看,病了两年,就跟活死人一样,不明原因的,又醒了过来,如今这个人活生生地站在面前,谁都免不了好奇地打量一番;更何况她们中的几人本来就是秀水村最强的传播者,无中也能生有,现在看到江安宁了,岂能放过?
江丫头今日穿着半旧的雪灰色小袄,下身同色的裙子,头发扎成两个小鬏鬏,用两条绯色的手娟绑着。肤色胜雪,眉如柳叶,目似点漆,鼻唇精巧,端是一个娇俏少女。
美中不足的是,身形过于消瘦,脸色苍白,额间殷红的花钿也无法为她的脸庞映衬上一点血色,与生病前红润得跟点了胭脂一般圆乎乎的包子脸,天差地别,判若两人。
牛车上的人以及村口的其他人,都被她的样子吸引住了目光,一时,江娘子心里很不痛快,他们的眼神怪吓人的,于是不动声色地把女儿往自己身后拉了拉。
自安宁醒后,只有几个邻居来探望过,所以这也是江安宁两年以来在村子里的第一次亮相,但这么多人,都拿她当妖怪一样瞧着,真是让人膈应得慌。
就在这时,车上的万家嫂子过来拉住江安宁的小手,问“江丫头,身上好利索了吗?是跟你娘去青龙寺吧?正好婶子也要去,咱们一起坐!”顺手就把江安宁抱到牛车上坐下,还给江娘子使了一个眼色,拉着她赶紧坐到江安宁身边。
秀水村的大户都姓于,村子是一个葫芦的形状,村口位置就是那个葫芦嘴,建有一座长桥,通往村外。
靠近村口住着的大都是于姓人家,往内是一个晒谷场,原来再内侧都是荒地,几次水灾就有了一些外来户暂居于此,人慢慢多起来,荒地也越垦越多,直至山脚。
江家就住在晒谷场边上,而万家亦是,离江家只隔着邱家。住得近,而且都是外来户,所以两家走动比较频繁。
万家的男人是铁匠,祖上的手艺,他们避难于此,没有钱开铺子,只能在镇上给熊铁匠帮工。就是铺子忙的时候过来打个短工,一天给三十文,虽然辛苦,但工钱不错,而且镇上只有这一家铁匠铺子,生意一直很好。
所以除了农忙,万家大哥基本上每天都是有收入的。对比只在地里刨食的农民,那是好上太多了。
万家嫂子的身形在女人中算高的,方正的脸庞,不笑的时候看上去有点严肃,但江安宁很喜欢万婶子,经常会给她一些小零嘴,有时候是一把瓜子,有时候是一小块桂花糕,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万婶子在她心里就是一位亲和的长辈。
在其他人的眼里万家嫂子是个要强的女人,家里三男两女五个孩子,男人时常不在家,她挑水劈柴样样都行。这么多年下来,几个孩子也长大了,可以担一些事了。再加上自家男人能赚钱,他们家在秀水村当属中上水平了。
江娘子感激地冲着万嫂子笑了笑,从背着的包袱里取出一件厚袄子,把包袱放在牛车栏边上,再抱着女儿靠在上面,盖上袄子,这一路可不能让女儿着了凉!
这个季节的天气,说冷不冷,但牛车没有篷,风直直地吹太久也受不住。江娘子用袄子把女儿裹好,再紧紧地抱在自己怀里。胡二哥看人都来齐了,吆喝着他们家的“牛大爷”,晃晃悠悠地出发了。
这一路上,免不了的,大家都问一嘴江安宁的身体。有些好意的,江娘子感激地回了话,另外的一些人,她就淡淡地,不愿多说,好在万家嫂子在旁帮着腔,这个话题就过了,没有人再提及。江安宁暗暗松了一口气,小地方的流言真可怕,她们就差当面问她是不是撞见鬼了!
江安宁此前是个小屁孩,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而在柳如慧的记忆里,京城的贵女圈子是非也不少,但明面儿上,大家还是顾着体统,不会这么直戳戳地来。
一群女人,话题是断不了的。江安宁的事情聊不下去了,马上就有人提起青龙寺。于是,江安宁就得知了,青龙寺现任主持是寂空大师,乃当世高僧,佛法造诣精深,两年前圣上钦封其为东盛国师,只在大佛日之时赶回青龙寺主持仪式。
而大佛日是指青龙寺春秋两季大法事的日子,平常任你是达官贵人,亦是难得一见寂空大师。闻听此事,江安宁大失所望,但既然来了,也只能前去,权当陪着娘亲去还愿了。
牛车到了青龙山山脚,余下的路程只能步行。众人绕过一个山坳的小道,约两刻钟,就看到了高高耸立的寺牌,上镌刻着御笔亲题的“青龙寺”三字,气势凌然。紧接着就是九百九十九阶天梯,抬眼望去,天梯上众多的善男信女,相携而上。
江家娘子瞧着直上半空的天梯,心里实是后悔,女儿久病初醒,体力不支,如何能上得了天梯?也怪自己,长久不来,居然忘记了青龙寺山门外九百九十九阶的天梯。此前来的时候,因着女儿还在病中,他们无计可施,只能祈求神灵的力量,到了以后哪里顾得上阶梯多少,哪怕是万丈深渊,也会无知无觉地跳下去。
看着母亲紧蹙的眉头,江安宁当即就明白了她的担忧。“娘,无妨,我可以慢慢走的!”江家娘子想着既然是来还愿的,也需心诚,都到山脚了,没有道理不到寺庙里上炷香,再说把女儿一个人放在山脚,她也不放心。于是扶着江安宁慢慢地往上走。万家嫂子看着母女两个柔弱的身子,没有多说,直接帮她们把包袱拎走了。
走走歇歇,大半过后,江安宁真的体会到自己的身子亏损得厉害。她感觉胸闷难忍,脸色更是煞白。江娘子害怕了,赶紧让女儿坐下来再歇一会儿,一边儿急急地给她顺着气,一边让万嫂子拿出包袱里的细竹筒,拧开小塞子,给江安宁喂上一些水。
这时,走上来四个僧人,前头的一个五六十岁的样子,中间两个四十来岁,走在最后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和尚。领头的不经意间看到了江安宁的脸,古井无波的眼神有了一丝波动。他走了过来,双手合十,宣了一声佛号,便问“几位施主,是身体不适吗?”江娘子急忙说明情况,那位大师微笑地说“遇上了便是缘份,不介意的话,让我的徒孙圆慧背小娃娃上去吧!”
看女儿难受的样子,虽有男女大防之说,但她毕竟还小,而且对方是一个僧人,也不必太过拘泥,就接受了大师的好意。到了寺门,大师对着江娘子说,“施主,我请女娃娃喝杯茶吧,她的脸色还是不太好,你们先去上香,结束以后再到后院的静修堂找老僧,老衲法号寂空。”
“寂空大师?”三个人都惊住了,江娘子和万嫂子是从来没有想过会见到这位被传得如同神仙一般的高僧,而江安宁因为听说非大佛日寂空大师都不在青龙寺,已经抱着失望而归的心理,却意外地得偿所愿,真的是又惊又喜,难以抑制。
但她为了不让母亲起疑,努力保持着镇定,跟着寂空大师一行来到后院禅房。青龙寺占地不小,各殿各堂,母亲一一叩拜下来,应是需要不少时间,她可以向大师好好请教。
进了静修堂,大师领着江安宁向门对面的桌椅走去,探了一下茶壶的温度,顺手就倒了一杯水,微笑着递到她面前。她急迫地想见到寂空大师,但真当坐在他对面时,却不知从何说起,心里正盘算时,寂空大师先开了口,“小施主,你不必烦忧;万事皆有因果,三世为人,实乃天命;无需执着,顺其自然,自有圆满!”
三世为人?对了,江安宁突然茅塞顿开,来到这个世界太久了,她差点忘记了自己出生时便带着前世的记忆,那是一个被二十一世纪抛弃的人——姚君兰,她没有家人,没有爱人,在那个世界的二十八年,她发奋努力,走到了所谓的上流社会,进入了别人艳羡的圈层。
但那又怎样?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便离婚了,不久就各自有了家庭和孩子,而她是一个连过年都没有容身之所的孤魂野鬼。他们经常忘记来学校接她,让她独自一人蹲在学校围墙外,直到天亮;后来,大了,学会坐车上学,她今天住这个伯伯家,明天住那个阿姨家。他们还经常忘记给生活费,她时常饿晕在路上或是教室里。
那些日子,开始的时候会哭会流泪,慢慢地,觉得为这样“稀松平常”的情节而伤心太奢侈了,那两个人的“忘记”只是对她没有爱罢了。她需要接受这个事实,比接受更困难的是消化旁人异样的眼光。所以,她“很喜欢”上学,学校是她短期的容身之所,否则她不知道在无边无际的时间里自己能去哪;她讨厌各种各样全家团聚的节日,因为她没有家,更没有家长。没有那些节日的时候,她除了经常吃不上饭,应该与其它人没有什么不同吧!
可她知道,这是多么地自欺欺人,她一直是不同的。老师和同学虽然会有一些背后的议论,但还是会给她送来一些生活与学习用品;初中以后住校了,几位舍友时常会借口家里准备的零食太多了,让她帮忙消灭;她校服的费用会有不知名的同学帮忙代缴,明知这些是对她善意的援手,但每一次遇上,她还是自卑得想去死。
上了高中以后,她可以找到一些打工的机会,于是她利用所有的业余时间去赚钱,此后她就再也不接受老师同学的帮助了。她拼了命地赚钱,拼了命地学习。是的,她与大部分勤工俭学的孩子不同,赚钱放在学习之前,她得先养活自个儿,活下去才能继续上学。而后,高中三年,她用成绩让所有人折服,这是她在那个时候唯一的骄傲。
她的成绩一骑绝尘,但一直都没有朋友,因为自己没有时间,更没有钱!根子里的问题是,她找不到同类!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好似周围的人都很幸福,他们脸上的笑藏也藏不住,他们可以阳光地与任何人分享自己的一切,可她的一切是自己都无法正视的自我!
带着这样阴暗扭曲的心理,她走进了大学校园。很偶然的机会,她关注到一个比她还努力的男孩子。普通的长相,普通的成绩,再后来才知道他父母早逝,爷爷独自一人抚养他长大。在他身上,她看到了俩人同病相怜的命运轨迹,她欣喜于同频磁场的相逢,于是和他顺理成章地走到了一起,一起学习,一起毕业,再一起创业。
当他们的事业成为行业标杆,成为同行无法超越的天花板,在她静待那个人实现承诺,与她步入婚姻殿堂时,那个她生命中的唯一,竟然背叛了他们的爱情,明晃晃地选择了自家公司的业务总监,一个明艳的、会撒娇的女子。
也许他们之间从来就没有爱情,只是同类的相互取暖,只是同伴的短暂同行;得知后,她没有哭闹的欲望,更奇怪的是居然对那个人没有丝毫的怨恨,只是终于看清了一个现实,她应该是没有办法得到幸福吧!可是为什么呢?她做错了什么吗?这个世界那么大,为什么容不下小小的一个她?不能给予她一点点的善意与温暖呢?
她没有亲人,没有朋友,现在,曾经所谓的爱人也没有了。一夕之间,她真的找不到继续活下去的理由。她在浴缸里浮浮沉沉,待再次睁开眼,就是江安宁了,成为一个刚出生的奶娃娃,有了一个温暖的家,家里的每个人都宠着她。她珍惜所有的一切,不敢显露出半分的不同,努力扮演着一个娃娃,演着演着,就忘记了很多的前尘往事,忘记了她本来就不是一个正常的存在。
现在一切都能说得通了,柳如慧会在她身上还魂,是因为江安宁原本就是体质特异的宿体。柳如慧的身边,应该有一个道行极深的高人,在芸芸众生中发现了她,然后施法让柳如慧以另一种形态复活。若是如此,那就不存在柳如慧杀死江安宁的说法,江安宁还是江安宁,只是她身上带着姚君兰的记忆与柳如慧的魂魄。
前世她凄苦无依,上天用江安宁的九年给了她真真切切的补偿,给了她一个完完整整的家;柳如慧的这一段又是为何呢?是另一种形式的补偿吗?
想到这里,江安宁的心终于定了下来。不管是补偿还是磨难,她都不怕。家人的温暖,是前世无法企望的奢求,但她还是靠自己完成了学业并事业有成,最后虽然是自行选择了结束,但并不只是因为那个人的背叛,而是她不想再陷入那没有边界的孤独,太害怕重新回到必须一个人面对接下来每一个日日夜夜的境况。内心的坚冰已经解封,如何还能找回原来的百毒不侵?她没有信心。而现在,她是江安宁,不管前路为何,她无所畏惧,激励她的不再是自卑,不再是求生的原始本能,而是亲人的爱。
江安宁神情澄明起来,迎着寂空大师慈悲的目光,问“大师,我时有梦境,光怪陆离,似真似假;醒后,又无法回想起一二。只是心里时常惴惴,又无端焦急,有应见之人未见、应做之事未做之感!”
“老衲看你的魂魄不稳,应是时日尚早;不急,时机到时,你会看清所有。现在好好地保重自己,就是对那个人最大的回报!”
“那个人是谁?”
“你会知道的!”寂空大师笑了笑,不愿多说。
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寂空大师悲悯万分,思量半刻后,道:“小施主佛缘深厚,老衲教你一套吐纳之法,助你稳固心神。”
江安宁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但已平静了许多,欣闻大师有意传授心法,自是全神贯注聆听受教。
当江娘子寻至后院静修堂之时,发现江安宁与寂空大师相对而坐;满室宁静,而安宁的脸色竟略见久违的红润。
分别之时,寂空大师送至静修堂外,双手合十,最后赠言:“小施主,你我也算是半师之份,望你顺于本心,平安康泰!”
江安宁回礼躬谢!
西北边境,亲王府外院书房内,秦慕远正拿着各地的飞鸽传书,沉吟不语。已经两个多月了,撒出去近百人,动用了他这十几年建立的所有消息桩子,那个他心尖尖上的人儿,仍然没有一点消息。
秦慕远是先帝幼子,自小聪颖好学,父皇最是宠爱他。先帝共有皇子八位,七位哥哥原来对他并没有过多地关注,再加上他年纪小,软萌可爱,七位哥哥也乐得时不时在父皇面前与他们的幼弟演上一出兄友弟恭的戏码。
他六岁之前的时光,那是多么快乐啊,无忧无虑的。但只因为一句话,就让当时年幼的他认识到,对权势的贪恋占有可以泯灭人性与良知,血脉亲情于皇家而言,不值一提。那一天是他六岁的生辰,宴会当晚,先帝钦封普安寺主持了远大师为新一任国师,大师于御书房谢恩时,面对皇帝的一再追问,预言皇八子才是命定的真龙天子。
自此,他的生活陷入了无尽的黑暗,明着诟病、暗地中伤甚至毒杀刺杀便充斥了他全部的生活。父皇亦是知道几个皇子已经开始不安分了,居然在他的身边布下了这么多的眼线,才会在预言后立马就向幼子齐齐发难。
可是皇帝不是他一个人的父亲,如果有恶人欺负自己的孩子,那任何一个父亲都会挺身而出,但如果那些恶人也是自己的孩子呢?这个问题就另当别论了。也许他的无动于衷与视若无睹才是对幼子最好的保护。
生辰后的第十天,秦慕远的生母死了,死在他的面前,一碗御赐燕窝要了她的命。她的母家没有根基,父亲只是礼部的一个四品官员。在皇宫这个藩篱里,她的生母就是一只任人屠戮的小白兔,可怜但没有人记得。
在那个天崩地裂的时刻,秦慕远的心里甚至不敢闪过报仇的念头,他相信所谓的御赐燕窝根本就是那些人连借口都不想找了的明示,用生母的死来警告他,不要有任何妄想。如果他不是皇子,大抵会跟着一起去吧!
那一句预言,使他坠入了地狱。六岁的他恐惧至极,如履薄冰、谨小慎微,身边除贴身伺候的太监金宝,他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他不敢用送过来的膳食,不敢睡觉,整宿整宿地睁着眼睛,害怕自己一睡着就醒不过来了。唯一可以放松的时候就是每天去皇子书房听学的时候,他会偷偷去厨房找些吃的,然后趴着睡一会儿。那个对所有人都不苟言笑的王太傅,经常把睡着的他从课堂上拎起来,罚他独自在太傅休息室抄书,而桌上总留着王太傅从家里带来的膳食、糕点,还有他老人家不喜欢的糖水。
那段日子,父皇也避着他,周围是一群名为亲人实为豺狼虎豹的野兽。就在他快要撑不住的时候,父皇驾崩了,他的五哥也就是现在的天圣帝顺利登基。
为了彰显帝王的气度,他把幼弟养在皇后宫里,与太子一同照料。但那个预言,皇室尽人皆知,出自定国公府的皇后柳静柔对他戒心未消,唯一庆幸的是,太子秦泽天纯善仁慈,大他两岁,把自己这个小叔叔当成弟弟来照顾,一起上学、一起吃饭、一起玩,连去外家柳府的时候也会带上他。
就这样,他幸运地见到了柳如慧。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还在襁褓之中,虽然从未见过,但却一直冲着他笑。那样让人沉醉的笑容,成为他唯一的美好,让他重新学会了笑对他人。虽然“他人”唯她一人而已,但因为她,心里的那块伤疤在不知不觉中止了血,结了痂。他寻找一切可以靠近她的机会,只有在见到她的时候,他才能找回原来那个自己,那个喜欢嬉闹的男孩子。
她一天天地长大,每次见到都有一番新面貌,会走路了、会说话了、会跑跳了,会抱着她叫“秦哥哥”了。那一声声娇萌的呼喊,是他以后十几年美梦里最动听的乐章。为着她,宫里的那些肮脏恶心、刀光剑影他都可以忍受,他在泥沼里等待花开。
不久以后,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不配站在她身边。皇后不会把柳家的嫡长女许给一个曾被预言为命定天子的人,她是皇后心中太子妃的最佳人选。他没有任何机会,那天深夜,他睁着眼睛,直到天明,次日便请旨去往西北边境。五哥痛快地答应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军队是个天天会死人的地方,有几人可以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这样的心思,谁都明白!而这也包括自请戍边的秦慕远,他其实也并没有想着活着回来。
当时的心境,他没有勇气与柳如慧告别。急急地走,也许就可以快快地解脱吧!
为了不再想起她,从来没有习过武的秦慕远短短两个月就通过士兵考核,上了战场。除了当时的西北守将穆云离外,没有人知道他真正的身份。他不要命般地杀敌,不要命地练,有时候累得直接就睡在了练武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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