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黑是马,小黑是狗。
秦彦知道它们对如此的称呼都很不爽,可他就是愿意看着这一马一狗看自己不爽却又无能为力的样子。
大黑从来不让秦彦骑他,可以拉车,可以驮货物,就是不许秦彦骑,当然,其他人也不行,除非是美丽的少女,就比如谢将军的千金,也就是谢准的妹妹,那个鬼精灵的小姑娘。
小黑从来就不履行它的义务,它宁肯饿着肚子,宁肯跟着秦彦吃干巴巴的烧饼,也不愿意把抓到的兔子交给秦彦,做成香喷喷的烤兔子肉。就比如先前趁着秦彦睡觉的时间抓到的那只肥兔子。小黑轻而易举的就能抓到那只兔子,然后用嘴咬着跑到秦彦的面前,等秦彦要伸手接过去的时候,小黑就会松开嘴,装作不小心让兔子逃跑的样子,然后再抓回来,又放走,就是玩。
秦彦对于这两个家伙的想法心知肚明,他也从来不生气,也不强迫它们。
于是,这一人一马一狗赶路的速度就慢了很多,硬生生的把出逃的生活过成了游山玩水,不过是穷游。
一下午的时间,也没有赶多少路,不过好在是进入了京州的地界,人口密集了很多,天黑之前,秦彦来到了一个叫做富县的小县城。
富县地方不算大,几万的人口,不过因为地处京州与益州的交界,往来客商很多,所以造就了这里发达的客栈业务。
秦彦牵着大黑,后面跟着小黑,随便在街上找了一家叫做福来的客栈,拒绝了伙计喂马的服务,秦彦让伙计将大黑身上的箱子与行囊安顿好,自己牵着大黑往马厩走去。
秦彦信不过客栈的伙计,同时也是为了他的生命安全着想。大黑这个家伙实在是太个性,除了秦彦喂的东西,谁喂也不吃,一副生人勿近的嘴脸太容易惹事。至于小黑,嗯,它就是秦彦放心让伙计去安顿行李的原因。
半刻钟的时间,伙计匆匆忙忙的跑到了秦彦身边,身上的衣服被撕得破破烂烂,脸上还有有两道抓痕。还不错,小黑嘴下留情,爪下也留情了,是一条懂人情的狗。
“被狗咬了?”
秦彦一边梳理着大黑的鬃毛,一边问道。
伙计一听,吓的赶忙鞠躬道歉,又解释道:“客官,你的那个狗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发狂,我刚放下行李,它就扑上来咬我,估计是误会我要偷窃您的财物了。客官,我可真的是冤枉啊,您不要怪罪小的!”
秦彦笑了笑,转身为伙计整理了一下破破烂烂的外衫,一脸歉意的说道:“是我教狗无方,让小哥儿受惊了。那蠢狗,太护食,包裹之中有它的口粮,所以才会误会你的,我替它道歉。”
一边说话,一边从怀里掏出了两块碎银,塞到了伙计的手中说道:“这个小哥儿收着,别嫌少,去重新置办一件衣服,顺道找郎中抓点药,把抓伤治治。”
或许是感到了秦彦的诚意,也可能是看在银子的面子上,客栈的伙计感恩戴德的跟着秦彦忙活起来。秦彦将大黑身上的尘土清洗干净,又搬来了上好的草料。正赶上伙计又拎了水回来,看到被秦彦打理整洁的大黑之后,惊得呆立当场,嘴里喃喃的说着:“好马,好马。”
“是啊,好马,朝驱云州尘恒灭,暮达京城日未阑,绝世神驹,只可惜他不让我骑。”秦彦抚摸着大黑的鬃毛,满怀感慨的说道。而大黑,则是昂起了它的大脑袋,一副你好好表现,本马就勉为其难的让你骑一次的嘴脸。
叮嘱了客栈伙计去准备往后几天喂大黑的胡萝卜和豆子,又从柜台上要了一壶京州特产米酒给大黑送去,伺候着大黑吃完晚餐,还准备好了它的夜宵,秦彦这才回到自己的房中。小黑摇着尾巴扑到了秦彦身上,一脸贱笑。秦彦知道它想什么,上下检查了一下小黑,而后问道:“没受伤吧。”
小黑在地上转了两圈,汪汪的叫了两声,似是不满秦彦轻视于它。秦彦无奈摇头,想想也是,别看小黑长得其貌不扬的,它可是能跟谢准斗个有来有回的狗子。在秦彦看来,如果前世那些警犬是狗圈的黄金段位,这小黑的战斗力,怕得是最强王座了。
沐浴,更衣,又给小黑丢进了浴桶之中,洗了个干净,嗯,依旧很丑。
痛痛快快满足了食欲,秦彦上床后便呼呼大睡起来。
与此同时,云州小云山无印峰,冷心阁断情楼内烛火摇曳,一个清丽的身影坐在窗前,双手拄着下巴,时而唉声叹气,时而面带红晕,又会突然看着自己的手傻笑。楼下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清丽的身影急忙端坐,打开眼前的书籍同时,手也跟着比划起来。
“小师妹,很晚了,快休息吧。”
上楼来的是一位白裙女子,姿色上乘,如果秦彦在这里,一定能认出来,这就是当日围观他被冷心阁掌门揍成猪头的女侠之一。
清丽身影转过身来,展颜一笑,霎时间,窗外天空中的星月似乎都暗淡了下去,豆蔻年华的少女已然是人间绝色,待得长大成人,怕是要有倾城之姿。如果秦彦在这里,他肯定也认得出来,这个少女便是让他变成猪头的罪魁祸首。
“三师姐,过几日便要随师父赴京参加长公主的新婚大典,到时候难免有其他门派的人讨教,我想再研读片刻。”
少女恬然一笑,看的三师姐一阵心疼,心中责怪师父的同时,又难免恨自己没用,让年纪轻轻的小师妹承担了如此大的压力。
自冷心阁开派祖师于云州开宗立派已近三百年,作为一个女子门派,本就是江湖上一些的大势力觊觎的对象,作风如果不强硬,早晚都要成为别人的玩物。加之开派祖师的遭遇,定下了冷心阁对男子心狠手辣的基调。
这十几代传承下来,冷心阁与江湖上的诸多门派早就结下了梁子,这其中的有些人是咎由自取,可难免会出现些许误会或是干脆被人栽赃嫁祸。这样的仇怨一代一代的累积起来,冷心阁已经被许多门派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后快。
万幸历代阁主都足够的惊才绝艳,力保冷心阁万无一失。可是近年来,门派人丁凋零,又遇上一众姐妹天资有限,门派的总体实力已经大不如前,虽然有阁主庇佑,还算行的安稳,可此消彼长之下,难免有一天会酿成大祸。届时,门内这些女子的命运,怕是但求一死而不可得。
不过祖师保佑,前些年阁主在外出游历之时,偶然从牙子手中救下一个幼女,粉雕玉琢的甚是可爱,在寻找其父母未果之后,便收作了关门弟子。这个小女孩一经接触武学,便展现出了她惊人的天赋,非但身体极其适合修炼冷心阁的武功,更是有着过目不忘的本领,随着年龄的逐渐长大,这个女孩更是展现了她惊人的天赋,那便是通过推演对手的招式,很快就能找出这一派武学的弱点所在。恰逢那几年,江湖上有诸多门派蠢蠢欲动,要对冷心阁痛下杀手,为了防患于未然,冷心阁主便破例将这个女孩立为少阁主,同时广邀关系还过得去的门派进行切磋,让女孩从中推演弱点,而后私下将结果告知对方。不久之后,女孩声名鹊起,蕙质兰心冷清浅成了江湖客口中谈论的焦点,有追捧的,有不屑的,更有直接上门挑战的,几年下来,从那些挑战者口风的转变中,冷清浅蕙质兰心的称号也渐渐被所有人认同。
无论是追捧还是挑战,对于冷清浅来说,都化作了压力,让这个豆蔻年华的少女每日都生活在自我鞭策之中。她很少笑,眉头轻蹙几乎成了她的标准表情,直至那一天,那个做事说话乱七八糟的男人出现,那个与冷清浅比武切磋,动作粗鄙不堪的三流武者,但是却被云州城百姓称赞有加的秦彦秦子墨出现。自那以后,属于少女的笑容才会时不时的出现在冷清浅的脸上。
伸手摸了摸小师妹的秀发,三师姐缓步走到了冷清浅身旁坐下,爱怜的说道:“小师妹,自从上次秦公子上山挑战之后,你的笑容便多了起来,你是不是……”
没等师姐说完,冷清浅忽的一下站了起来,满脸羞红的否认道:“没有没有,师姐你误会了,我知道门规的,又怎么会明知故犯,我,我就是觉得冷公子那天用的那些招式虽然乱七八糟的,可是每一招每一式单独拿出来,都很经得起推敲。我,我只是对他的武功套路感兴趣而已。”
“他能有什么套路,就连师傅都看不出他师承何派,招式用的乱七八糟,多半是东一家西一派的偷学来的,还只是学了皮毛。”三师姐略感不屑,那天那位秦公子上门挑战的时候,她是全程在场的。不会用兵刃,靠着男人的蛮力打败了几个入门不久的弟子,当小师妹出场之后,那些依靠蛮力的招式便没了效果,之后便用上了下流招式,又是拉胳膊想要背起小师妹,又是绕身后想要抱小师妹的腰肢,简直就是无耻!登徒子!
恨恨的跺了跺脚,三师姐把地板踩得咯吱作响,仿佛那个登徒子就在脚下一般,接着说道:“小师妹,你该不会因为那个登徒子拉了你的手,又抱了你的腰,你才对他有了奇怪的感觉吧?”
“师姐你不要乱说啦!”冷清浅的脸色变得更红,仿佛是煮熟的虾子一般,那洁白如玉的皮肤此刻却将她完全出卖。
捂着脸平复了一下心情,冷清浅拉着三师姐的手重新坐回桌边,将不远处的一张纸张拿到面前展开。纸张上画满了招式动作,三师姐看的出来这画的是当日比武切磋的场面。对战的两个小人显然是一男一女,细看起来,男的带着秦子墨的样子,女的则有七分像是冷清浅。
“师姐你看,这个是我与秦公子过招时,他使用的招式。”冷清浅指着两个纠缠在一起的小人儿,代表秦子墨那个此刻正弯腰含胸,双手死死的扣住代表冷清浅的那个小人儿的胳膊,将其从地面拉起。被捉住胳膊的水清浅此刻已然是双脚离地,没了根基。
“师姐,你还记得我当时是如何破解这招的么?”
听着冷清浅的问题,顺着她的手看到了第二幅图画,三师姐也想起了当时的情景。冷清浅双脚离地之后,顺着秦子墨的力量腾身而起,另一只没有控制的手在秦子墨肩膀上一拍,整个人便如飞鸟一般飞跃了丈余,而后一个翻身平稳落地。而秦子墨则是因为冷清浅的这一拍,直接趴到了地上。
三师姐有些不解的看向冷清浅,问道:“这一招不是你将他击倒在地么?难道不是你化解了他的力量?再说这样把人丢出去的招式,稍微修炼几年身法的人,都可以平稳落地吧。”
冷清浅摇了摇头,很认真的回道:“并不是我化解了他的力量,而是他把我松开了。我明显感觉到在我身体完全腾空时候,还没有出掌击打他肩膀之前,他就已经卸了力道,把我往前抛出了。试想一下,如果他一直控制住我的手臂,在我的身体倒悬于空中之时,改变力道向下,那即便是我击打了他的肩膀又能如何?”
三师姐听到这里脸色一变,有些不确定的反问道:“头部落地,颈骨断裂?”
冷清浅点了点头,肯定了三师姐的猜测。
“可是这样的招式,如果被人了解到,提防被他抓住胳膊,不就没有了用处?更何况他这个招式启动之时,是要把后背暴露给对手的。”三师姐再一次发出了疑问。
冷清浅回答道:“师姐可还记得楚国的猛虎宗,猛虎宗就有一式用肩膀撞击敌人的招式,名为虎突,练至大成迅疾无比,让人防不胜防。”
“记得!”三师姐回答道:“应付之法需在对方启动之前便躲开,亦或是身法轻盈者蜷身卸力,借力飞退……啊,我懂了!如果秦公子的这一招练至虎突那种程度,只需要在对方卸力之前瞬间变招,即便擒不住对方手臂,能抓住对方衣物亦可达到目的!”
“正是如此!”冷清浅回答道。
三师姐吸了口气,目光变得严肃起来,追问道:“这些你跟师傅说过么?这个秦子墨怕是不简单,看起来并没有那么弱。”
“没,还没有跟师傅说,我也是刚刚参透的。”冷清浅低头看着纸张,刚刚褪去了秀红的面庞又有反弹的迹象。、
三师姐依旧在震撼之中,并没有注意到冷清浅脸色的变化,思索了一会之后再次问道:“那他的第二招呢,就是绕道身后的那一招,我记得当时你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轻松化解了他的招式,还踢了他的脸?”
“师姐,不要问了,太羞人了。”冷清浅的脸色再一次变成了煮熟的虾子,扭过头去不敢看三师姐,再一次出声,却声若蚊蝇。
“那,那个坏蛋,他,他,哎呀,不说了,我去休息了,师姐!”
说罢,头也不回的就跑下楼去。
三师姐一头雾水,不明白小师妹为何突然跑掉,转头看了看纸张上的两个小人,恍然大悟,继而恨恨的骂了一声登徒子,也匆匆的跑下了楼。
片刻之后,冷心阁掌门的房间内,掌门冷梦瑶正盘坐在榻上,双手捏印放在腿上,闭眼听完了三徒弟的讲述。
“嗯,这事为师早已知晓,秦公子上山挑战后的第三天,为师便在断情楼内看到清浅的那幅画,当下便明白了秦公子那些古怪的招式的用法,也知道那一日秦公子对清浅手下留情了,清浅不与你说实情,当是另有原因。秦彦此子不凡,当得起云州百姓的称赞。只是秦公子的武功路数,着实登不得大雅之堂,太过……太过市井。”
说着话,冷梦瑶站起身来,莲步轻摇走到床边,似是想起了什么一般,说道:“清竹,你刚才说,清浅她的那幅画,有七分形似?”
三师姐赶忙回道:“回师傅,不足七分也有六分。”
冷梦瑶沉思了片刻,语气变得有些奇怪,自言自语道:“难道是清浅重新画的?我见之时仅有寥寥数笔,线条简单,可是为何……”
过了许久,冷梦瑶似乎是想通了什么,面色复杂起来,而后问道:“我让你去查的关于冷公子的消息,可有结果?”
“禀师傅,那日自山上逃跑后,秦公子在家养伤三日,而后见了小将军,二人在云州城内会客楼雅间交谈许久,第二日秦公子便离开了云州城。”冷清竹禀报完毕,观察了一下师傅的脸色,未见怒色便继续说道:“师傅,我们是要找秦公子施以惩戒么?”
“为何?”冷梦瑶似乎奇怪于徒弟的想法,问道。
冷清竹见师傅情绪并没有太大起伏,便回答道:“那一日秦公子逃跑时,喊得那句,那句要把冷心阁当成后宫,要让师傅天天叫他老公……已是对我冷心阁大为不敬。”
冷梦瑶听到这里,愣了一下神,而后脸色几番变化,最后归于平静,回答道:“罢了,一句戏言而已,而今我冷心阁强敌环伺,不宜再树强敌。”
“嗯,当是戏言了。老公又怎能有后宫。就算秦公子有朝一日问鼎天下,可身残之人,纵有后宫三千,也无国本可立。”
这一刻,冷梦瑶的神色复杂。
而身处富县的秦彦,也被噩梦惊醒。
“呼,还在,原来是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