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死寂,只有沈妙压抑不住的、因剧痛而变得粗重破碎的喘息声,以及她肩头伤口处血液滴落在地砖上发出的、细微却惊心动魄的“嗒…嗒…”声。那声音,像是催命的鼓点,敲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良久,久到沈妙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支撑不住栽倒在地时,赵翊终于动了。
他缓缓收回了悬在半空的手,身体重新靠回宽大的龙椅背中,那姿态看似放松,但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翻涌的暗流却更加汹涌莫测。他不再看沈妙那触目惊心的伤口,目光反而投向御案上那份被遗忘的密报,又缓缓扫过殿角垂首侍立、大气不敢出的高公公。
“高进喜。”皇帝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稳,听不出丝毫情绪,却比刚才的质问更让人心头发寒。
“奴婢在!”高公公一个激灵,几乎是立刻躬身上前,腰弯得更低了。
“传朕口谕,”赵翊的指尖轻轻点了点那份密报,“即日起,沈氏女沈妙,调入御书房近前侍奉,司…笔墨棋局整理之职。拨静心苑偏殿安置。”他的目光终于再次落到摇摇欲坠的沈妙身上,那眼神冰冷、审视,如同在评估一件新入手的、锋利却也可能伤主的兵器,“给她找个靠得住的太医,用最好的药。这伤…给朕治好了。她这条命,现在,是朕的。”
“遵旨!”高公公心头巨震,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立刻躬身领命。调入御书房近前?司笔墨棋局?这哪里是寻常宫女的位置!这分明是…陛下身边的一处暗影!他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扫过地上那瘫在血泊中、却依旧挺着背脊的身影,心头涌起一股寒意。这女子,是把自己,连同那枚染血的北狄箭镞,一起变成了一把刀,一把主动递到陛下手中的、指向暗处敌人的刀!而她所求的,陛下心知肚明——借这天下至尊的权柄,报那血海深仇!
“拖下去,收拾干净。”赵翊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冷酷,“别污了朕的地方。”
两名健壮的内侍无声而迅速地出现,一左一右架起几乎失去意识的沈妙。她肩头的伤口因为粗暴的动作再次撕裂,涌出更多鲜血,她却连哼都没哼一声,头无力地垂下,散乱的发丝遮住了她最后一丝表情。
高公公看着地上那片刺目的血痕,又看了看被拖走的沈妙,再看看御座上重新陷入沉思、手指无意识在龙椅扶手上轻轻敲击的皇帝,只觉得这养心殿的空气,比刚才更加沉重冰冷了数倍。那把名为“沈妙”的刀,已然出鞘。只是不知这刀锋所向,最终染上的,又会是谁的血?
静心苑的偏殿,位置偏僻,陈设也远不及宫中其他贵人住所华美,却异常安静,窗外几竿疏竹在夜风中沙沙作响,隔绝了深宫大部分的喧嚣与窥探。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药味,苦涩中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沈妙靠坐在铺着厚厚软垫的床榻上,左肩被层层洁净的白棉布仔细包裹固定着,药力带来的温热感暂时压制了箭镞的灼痛,却压不住骨髓深处透出的疲惫。秦嬷嬷留下的那瓶秘药,加上太医署最好的金疮药和生肌散,正以惊人的速度修复着她残破的身体。代价是每一次换药都如同刮骨剜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