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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参差

发表时间: 2023-02-05

许父本名许长松,早在步入仕途之前,曾有过一段短暂的露水情缘,那时的他淡泊名利,醉心于山水之间,得空便会下乡采风,寻求创作的灵感。

那一次,他一个人去了扬州乡下散心,白天在林间作画,傍晚时分,便想择一户乡里人家投宿,许长松连着找了好几家农户,对方都表示不愿意收留陌生人过夜,正当许长松心灰意冷,准备去找个避风雨的地儿过夜时,他遇到了生命中的贵人...

寂静的小道,路上掉根针都能听见,许长松路过一家小院,院里的大黄狗汪汪吠叫,着实吓了许长松一跳,许长松正琢磨赶紧离开这里里,听见院子里传来一阵女孩子说话的声音:“别再叫了,把爹爹吵醒又要打你了”

许长松像是看到了希望的曙光,他试探性的对着院内喊了一声:“请问有人在吗?我路过贵宝地,想借宿一晚。”

女孩子快步走到门前,隔着木栅栏对门口的许长松说道:“公子,我家父母已经睡下了,你快去别处看看吧”

闻讯来开门的是农户的小女儿,名唤芸娘,模样生得俊俏,声音如黄鹂般婉转,与这粗鄙的旷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当下着实令许长松印象深刻。

月光下的芸娘格外妩媚动人,许长松的心像是化开了一样,一步也走不了了,他决心要认识这个美丽的姑娘。

许长松回答道:“姑娘,我是外乡来的读书人,天黑迷路,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求你可怜我,让我进来喝口水吧”

芸娘仔细打量了一遍许长松,见他面容温和,身形单薄,挎着书袋,不像是恶人,便心软了,说道:“那你喝完赶紧走”

许长松赶紧答应,芸娘便把门打开了一条缝,让许长松得以进入。

进门后,芸娘端来茶水,许长松一口气喝完后又要了一碗,正当芸娘接过水碗要赶许长松出去时,许长松站起来走了两步,路过门槛时,假装崴了脚,吃痛的蹲下叫了一声,芸娘见状,赶忙上前询问。

许长松皱着眉,痛苦的说道:姑娘,我今晚怕是走不了,钻心的疼...

芸娘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私自留一个外男过夜,这是于理不合的,许长松似乎看穿了芸娘心中的难处,说道:姑娘可以把大门关上,我就坐在这小院的石凳上,明天天一亮我就走。

芸娘见这人可怜,再拒绝下去也显得自己绝情,这黑灯瞎火的,他也难找到容身之地,便点头答应了,芸娘把大门锁上后,赶紧熄灭蜡烛歇息了。

许长松也如愿所偿的趴在小院的石桌上睡了一夜...

天亮了,芸娘父母推开门,见一个陌生男子睡在自家院子里,忙着抄家伙,将他赶出去。许长松听到动静惊醒了,赶紧站起来向二老解释,他隐瞒了自己的真实来历,只说自己是居无定所的游子,来扬州郊外踏青散心,不幸脚扭伤了,希望芸娘父母能收留他几日。

许父为报答芸娘一家的饭食之恩,经常会帮着芸娘的父母做些简单的农活,闲暇时也会教芸娘一些简单的读书写字,芸娘的父母也都很喜欢这个善良、热情的年轻人。

孤身一人在这陌生的他乡,偶遇到如此清心可人的女子,卸下了心房,只为互诉爱的衷肠,时间久了,许长松也会情难自已,郎有情,妾有意,四下无人时,男女之间总想寻求一些慰藉,一切都自然而然的发生了...

许长松知道迎娶芸娘是一件不现实的事情,先不说自己远在金陵的父母是否同意,就连他本人也不愿意娶一个家中无权无势的村妇,月娘虽生得可人,但人总归是现实的动物,欢愉过后,总会回归生活,冷静下来想想,自己和月娘成亲,百害而无一利。但许长松不愿意面对现实,在欲望和忠诚之前,他毫无犹豫地选择了前者,一味只顾满足自己作为男人的私欲,全然不顾这场以爱之名的闹剧最后该如何收场。

男人捕获猎物的兽性是与生俱来的,同时他们哄骗女人的手段也是与生俱来的,在他想要得到一个女人时,再笨拙的男人也会说出一万句醉人的情话,有情饮水饱,世上被爱情冲昏头脑的男男女们往往都不会有太好的结局,

在芸娘及她的双亲面前,许长松也在竭力扮演着负责任的好男人的形象,许长松与月娘就这样过起了恩爱两不离的夫妻生活。

一日,金陵城有人寄来书信,说是许家的许老爷子年事已高,怕是撑不过这个年关了,急召许长松回去侍疾,许长松心知肚明,与芸娘这一别将是永别,他这一走,从此再不会回来,但许长松也是天生的演技派,深情戏码演得足足的。

他跪在芸娘双亲面前痛哭,发誓表态,等安顿好家中事务,一定快马加鞭回扬州迎娶芸娘过门。他的言词是那样恳切,他的神色是那样哀伤,无论是谁在场,目睹这一切,想必都会别许长松的忠诚所打动。

许长松:“爹,娘,我是金陵城中许家的长子,在当地小有名气,请你们相信我,等我料理好家中事务,一定回来娶芸娘。”

芸娘父母抹抹眼泪,点了点头,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哪见过这个场面,慌忙中给许长松准备了路上的干粮,嘱咐他路上多加小心,快去快回。

芸娘一路哭着护送许长松到村口,许长松在临走前赠与她一块自己随身携带的玉佩,芸娘暗自以为这块玉佩就是她与许长松的定情信物,满心欢喜的将它揣在怀里,可在许长松心里,这块玉佩只是为了买断二人情谊,从此不相往来...

有些人生来就是如此凉薄,再亲再爱的人,在现实面前也要矮三分,糟糠之妻,弃之如敝履,好不叫人心寒!

故事的最后,许长松骑上了高头大马,挥别了哭哭啼啼的芸娘,让她安心在家等待媒人上门,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三年又三年...

回到金陵的许长松在许老爷子床前尽孝了数月,老爷子终究是撒手人寰了,不久,许长松也在家里的精心安排下入朝为官,仕途顺风顺水,一路坦荡,后又迎娶了名门大户的女儿,很快生下一子,这个孩子就是许扬。

许长松的生活很简单,简单的甚至有些乏味,他整日里忙于结交各类达官贵人、觥筹交错,上下打点关系,好几次午夜梦回,许长松也会偶尔想起扬州乡下那位叫作芸娘的姑娘,此时的她可能也已嫁做人妇吧,也罢,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又何必再生烦恼,也就断了回头寻找芸娘的想法,自此再无牵挂。直到有一天,有一个七八岁的男童来叫门,手拿着一个玉佩,说要交给许府老爷许长松。

许长松见这小男孩子面容瘦削,衣衫褴褛,说着自己是从扬州来的,是母亲让他把这块玉佩交给许府的许长松,心里就明白了七八分,这个玉佩便是自己当年在扬州送给那个乡间女子芸娘的,他赶忙把男童拉到一边,细细询问,原来芸娘在与许父分别不久后就发现自己有了身孕,芸娘父母迟迟盼着许父带领媒人来求娶,芸娘也每天天不亮就去村口张望,天黑了才郁郁寡欢的回来,时间长了,芸娘的肚子也渐渐显怀了,芸娘父母眼瞅着等不到许父了,也接受了自己女儿不幸遇到一个负心汉的事实,二老想强行给芸娘灌下打胎药,好打掉孩子,再寻一门亲事,毕竟在那个年代,女子未婚有孕是一件十分耻辱的事情,谁知倔强的芸娘情急之下竟跑出了家门,这一跑竟再也没回来...

一个孤苦无依又大着肚子的女人,逃亡路上受尽了欺凌,经常饥一顿饱一顿的,这日子想想也是不好过的,那一日饿了好几天的芸娘昏倒在路边,恰逢附近有座尼姑庵,姑子们外出采买归来,见到路边躺着一个人事不省的女子,便合力将她抬了回去悉心救治。

乡野的尼姑庵虽比不上家里自在,但芸娘起码不必再过担惊受怕的日子了,能有口热乎饭,有个安乐窝了,对那时的她而言,这已是上天的恩赐了...

就这样,在热心的姑子们的照顾下,芸娘肚子里的小家伙呱呱坠地了,那一日,姑子们纷纷激动的围着芸娘,让她赶紧给这个小男孩起一个名子,芸娘仔细思忖了一会,说道:“就叫许一宁吧,许他一世安宁,希望这孩子不要像我一样四处颠沛流离。”

想必芸娘此刻对许长松也是心灰意冷了,她不再寄希望于男人,只想着孩子能够平安长大,除此之外再无所求了。

毕竟,把自己的命运寄托在婚姻里的女人,她的生活无一例外是一地鸡毛。

许一宁的童年是在尼姑庵度过的,他常在山野田间里和同龄人嬉笑打闹,玩累了就回到尼姑庵休息,姑子们都把他当自己的亲生孩子一样抚养,有教他读书的,也有教他写字的,许一宁受到的教育,自是比不上大户人家的孩子,但是相比一般的农户人家来说,他的文化程度已经很不错了。

芸娘和许一宁就这样在尼姑庵里安稳的生活了好几年,可这个平静的生活终究还是被人打破了,好人不一定有好报,老天也不一定有眼...

那一晚,尼姑庵里来了几个操着外地口音流民,他们衣衫破烂,面容枯槁,说是从南边发了洪水,一路要饭要过来的,他们几个想在尼姑庵讨口饭吃,借宿一晚,芸娘和姑子们见他们几个可怜,就好心让他们进来了,纷纷给他们端来了干净的饭菜,结果,这伙人饱暖思淫欲,竟起了那档子龌龊心思,芸娘和姑子们誓死不从,竟先后被他们狠心杀害了。

此刻懵懂的许一宁还在厢房午睡,还不知前厅正在上演怎样一出惨剧,半睡半醒间听见前面传来哭喊声,便揉着惺忪的眼睛来到大堂,竟看到母亲倒在血泊中,他吓得说不出话,躲在柱子后面瑟瑟发抖,静静地看着这伙流民们劫掠离去。

待流民走后,许一宁便跑到了母亲身边大哭,芸娘拼着最后一口力气,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又再三嘱咐许一宁去金陵找一个叫许长松的人,这个人便是他的生身父亲,如果足够幸运,那许一宁以后的生活就有了着落,如果不幸,那芸娘九泉之下也不会放过许家人吧...

唉,芸娘这个可怜的女人,今年还不到三十就溘然长逝了,如果不是遇见许长松,芸娘可能也会在当地嫁给一个耿直善良的农夫,两个人男耕女织,过着田园牧歌般的生活,生活虽不算富足,但是老婆孩子热炕头,日子再难再苦,也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在跟前说说话,这种普普通通的生活,想来也是好多人的奢望。

现在想想许一宁名字的由来,“许他一世安宁”,这是多么的讽刺啊,或许这也是芸娘对自己人生缺憾的一种祝愿吧,一个女子对爱情的美好与向往都被一个可恨的男人给毁了!所以女孩子们,我们一定要振作起来,爱情不是生活的全部,拥有完整的人格,自爱自强,你才能有更好的眼界去选择陪你走过后半生的人。

许长松听到芸娘的死因,不禁悲从中来,说痛苦吧?倒也谈不上,毕竟他连芸娘长什么模样都快忘记了,昔日的爱情早已随风而逝,剩下的只是抚养孩子的责任与对逝者的悲悯,万幸,许长松的人性还没有完全泯灭,他愿意给芸娘做一些补偿,以弥补这些年内心的亏欠,所以,许长松当下决定把这个孩子收在膝下抚养。

许长松对外宣称许一宁是远房亲戚的孩子,因家道中落,双亲亡故,于是寄养在许家。

实际上,许父心里明白,许一宁才是许家大少爷,他早在许扬之前出生,只不过许一宁没有显赫的母家,没有一个叫得出口的名分。

名分名分,人活一世,为的就是这个名分?

许一宁再一次寄人篱下,天下之大,竟无一处是他的家。

许一宁一路上颠沛流离,没钱坐车坐船,就偷偷藏在货物堆里搭便车,白天躲在船上不敢吭声,天黑了才敢悄悄来到甲板上透口气,肚子饿了就捡别人吃剩的饭菜裹腹,小小的他有时也会悄悄发愁,自己这个从未见过面的父亲会不会认他呢?如果不认的话,他应该去哪里讨生活?年龄这么小,做苦力都没人要,孤苦无依的,在这个世上想要活下去真的比登天还难!

许一宁七岁时进许家门,年纪虽小,但稚嫩的他早已明白人情世故。他在许府明面上是二少爷,背地里却被不少下人们说他是不入流的寄生虫,千里迢迢来打许家的秋风。

早年间跟着母亲在外讨生活,母亲拉扯他长大不容易,因此他有着异于常人的敏感度,他可以把自己伪装的很好,纵使他的内心像冰一样寒冷,但他的脸上始终洋溢着春风般温暖的笑意,他对每一个人都是客客气气的,让你觉得他好像是发自内心的善良。

许一宁明白要想改变自己的人生,不再活到从前那样寄人篱下、受人凌辱的日子,就必须牢牢攀上许家这棵大树,他要成为人上人,在那之前,他首先要讨得许长松的欢心,得到他的全面信任,首先,得在许家站稳脚跟。

他自知起步晚,先天条件不足,但是他后天非常勤勉努力,哪怕在许扬等宗室子弟都出去玩耍的时候,他还在求学读书,他知道笨鸟必须先飞的道理,只有各方面都超过许扬,最后才可能取代许扬。

每年逢年过节,许父也总喜欢当着一家老小的面,考两个孩子的学问,出一上联,让他们答一下联,或者围绕一个题写一首词,每次许一宁都会佯装露怯,让许扬拔得头筹,因为他知道锋芒不能过盛,否则会被他人所妒,许一宁在许家是没有任何根基的,要是有人想铲除他,那绝对是小菜一碟的事情。

许扬对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哥哥也是根本不放在眼里的,因为许一宁过分的隐瞒了自己的实力,当许父问及治国理政的方略时,许一宁是一概不知的。许扬从没想过他会危及自己的地位,所以对他也没有什么警惕性。

许一宁现在还记得那年除夕,他被宗亲们的小孩儿团团围住,嘲笑他是一个没爹没妈的孩子,大孩子们按住他,骑在他的头上撒尿,那种耻辱感到现在都挥之不去,他每每午夜梦回都会被惊醒,想到母亲的惨死,父亲的不负责任,自己的悲惨身世,不免恨从中来,他发誓要夺走许扬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