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兵为这人态度的转变而惊讶。
他可是记得,这个大胆的人偶跟在【世界】身后疯癫的模样。
那个人把自己救出来之后,总是因为工作太忙,把散步交给她的得力下属照顾。
【世界】自己就把公文都搬到卧房里来,继续当监工。
整个愚人众的事务都是她在监督,安慰伤员这种事情她监督似乎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女人看着的时候,艾德里安就满脸笑意,目光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身上,一勺一勺地喂自己吃食,不时小心地吹一吹。旖旎如春风。
实话说,做作的很,一看就是演的,恶心透了。
等那个女人一撇过头,这个东西就满脸戾气,凶狠的养足,像是被邪祟污染的璃月人民口中的恶鬼,掰过自己下巴就往里灌。
双目就像是刀子一样,每一眼都要剜下自己的一块肉。
烫到了,无所谓;呛到了,也不管,只要表面完好,只要碗底渐空他就一脸笑意地去邀功。
“是吗?他在咳嗽是因为他感冒了,穿少了而已。相信我嘛,我怎么可能会害你在意的人呢?”
他是能清晰地听到这个表里不一的男的这么说的。
清脆响亮,铿锵有力,掺杂着毫不知羞耻的撒娇,说的好像和真的一样。
自己呢?才被做完实验,七零八落的器官还在恢复,被割开的喉咙连一丝声音都答不出来。
只能屈辱地被人摆布,就像小孩子手中的破烂布娃娃。
看着艾德里安趁着那个女人避开,给自己穿衣服的时候,用各种毛裤毛衣棉服羽绒裤,把自己包裹成一个球。
货真价实的,物理意义上的球。
即使是至东本地人的那个战斗狂,见到了他也会惊异得哈哈大笑,直不起腰。
自己只能“享受”被【世界】大人推着来来去去散心的待遇,得到全体愚人众的侧目。
聒噪的念叨,重复又单调,每天他都能听到。
“病人要多晒太阳,多穿衣服抗寒,小孩子别唧唧歪歪。”
那个女人总是不管不顾地,一巴掌把自己摁在轮椅上。
风驰电掣地在宫殿的花园里推着他走。
然后一路上都是不堪入耳的骂骂咧咧声。
“我*%*#$他妈@+#$工作多的和山一样,能大发慈悲,空点时间推你这个,额被拆得七零八落的人出来走走,你*%#&不给我嗑两个响的就算了,还反抗?”
他能做什么呢?
他只能用涣散的蓝色瞳孔注视黑发少女关切的目光,她会用微凉的手抚摸自己的额头,用神奇的璃月医术给他号脉。
那双蓝紫色的眸子,会让他想到依险崖而盛放的劫波莲。
看到无力的人偶好不容易有了点神采,却是将目光投放在了自己身上的花苞上。
难得的,尔兰清笑着摘下了一朵花,放在了人偶摊开的手掌心上。
少女全身微不可闻的颤抖,被她用笑容轻易地掩盖了过去。
“不是劫波莲哦,是山茶花,璃月的一种古老药材,现在已经灭绝了哦。”
她的头上别着大大小小的白色山茶花,雪一样的娇嫩的花苞,顺着她厚重的衣物偷偷露出头脑。
清新雅韵的淡淡水汽在指缝间氤氲开,他很清楚地感受到了。
她大大方方地撩起裙摆,向床上的少年展示密密麻麻图腾一样爬满了整条腿的山茶花。
在雪色与鹅黄之间,她就像是一片片被山茶花粘连起来的瓷器。
是的,散兵敢无比的肯定,这些曾经都是伤痕。
这一道道,撕裂的,烧伤的,骨折的,都是伤痕的模样。
“不要担心,天生的,我清醒过来的那一刻就是这样的。”
少女轻快的话语叫人诧异,就好像这些难熬的丑陋伤口都不是她的那样。
明明自己有时候都几近崩溃......散兵垂下眼眸不去看那些似乎也让自己的腿隐隐作痛的花。
这些花也长在她的头颅上,是不是她也曾遭受过致命的伤口?我都未曾受过如此疼痛。
那摘下花会痛吗?痛的话为什么还要这样直接地给我,笑的还这么灿烂,什么啊......
掌心的微不足道的重量,霎时就像是山一样压着他,让他不能够喘息。坚韧的手掌造材似乎都已经被花瓣灼烧,洞穿,掉在了地上。
不,不对,为什么要安慰我?我又没关心她,真是自作多情的人。
人偶木着脸把头转了过去,湿漉漉的眼睫盖住了他的目光,也看不出他沉默着在思索些什么。
那个女人总是有无处安放的心思,为什么会对自己做这些奇怪的事情,散兵不知道。
才多大就相当自己的监护人,掌管自己的衣食住行?
多余的很。
廉价而又泛滥的同情心,不愧是脆弱渺小的人类。
只有蝼蚁才需要这样的情感,我可不是!
散兵想到了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去,再看艾德里安的清浅笑颜,一拳像是打在了棉花上。
艾德里安与他不同。
他是被遗弃的神的造物,单纯的白纸上,染上了欺诈,背叛,痛,恨,痴,嗔,贪,紫色,血一样的红色,深到极致的蓝色,混沌,杂乱。
艾德里安是博士和人偶的产物,二人穷尽智慧,雕刻出的世间最精致的脸庞,灌注入对于一个人的爱意与忠诚。他的人偶机芯上,只写了单纯两个字。
粉色,金色,白色,一切美好的集合体。
一个站在光里,一个是黑暗中阴暗的复仇者,为了撕碎光明而踽踽独行。
似乎他们两个的诞生就是为了对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