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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凤华绝代

袖手 著

其他类型连载

她本是将门嫡女,年少倾心闲散皇子,倾其所有助他一步步谋得天下,却一朝被弃如敝履,重生一次,她再也不要……

主角:乔无虞,耿淮安   更新:2023-03-16 20:2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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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乔无虞,耿淮安的其他类型小说《重生之凤华绝代》,由网络作家“袖手”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她本是将门嫡女,年少倾心闲散皇子,倾其所有助他一步步谋得天下,却一朝被弃如敝履,重生一次,她再也不要……

《重生之凤华绝代》精彩片段

景春二十三年腊月,京城的最冷冬天来了,乔无虞静坐在长春宫里,端庄典雅的面庞上一双杏眼望向窗外的一树腊梅,透露出一丝期盼。

身旁的贴身宫女琴儿是自小便陪在乔无虞身边的,最懂乔无虞的心思,低声细语道:“娘娘不必着急,今日是娘娘生辰,陛下早早就着人去请了咱们娘娘的母亲与小妹,进宫团聚呢!”说完便也喜滋滋的望向腊梅树旁的宫门。

乔无虞回想起景春二十三年二月,先帝驾崩,新帝耿淮安登基,她也从太子妃一朝成为了母仪天下的皇后。便是从那时起,在这长春宫,一日一日的,为了她的夫君管理这偌大的后宫,再也未曾见过家人,甚至很少听闻到家人的消息。

思绪被一声又尖又细的喊声打断,慌张的脚步不见半分规矩,来人竟是连滚带爬的进了长春宫。

“不好了——不好了,皇后娘娘,不好了”,乔无虞闻言不悦的蹙起了眉,看了一眼来人,是她宫内的总管太监小立子,不用她开口,身边的琴儿便轻声呵道:“立公公慎言,今日是娘娘生辰,何来不好!”

小立子闻言,顾不得宫规礼法,抬首向乔无虞望去,眼眶已经红了,嘴唇煽动着,欲言又止。

乔无虞本是将门之后,做事很有些杀伐果断的意思,素来不喜宫人说话吞吞吐吐,可是又见小立子神态反常,便开口道:“小立子,出了何事?”

“娘娘!乔将军和乔小将军下了狱了!”

乔无虞本以为这所谓的不好了,无非是哪个妃又责罚了哪个嫔,哪个贵人又抢了哪个答应的锦。却未曾想到竟是自家出了这等大事。

她听了惊得忽的起身,快步走到跪着的小立子的面前,问到:“什么!哪里来的消息?”

小立子此刻依旧是惊慌不定,“是……是前朝林大人传来的消息。”

这林大人,便是林矩行,当今的户部侍郎,也是乔无虞少年时挚友,自从乔无虞入宫两人便少有来往,因为人人都知晓,当今圣上最忌讳前朝后宫有所往来。

林矩行今日破例传来消息,竟是这样的消息。

乔无虞还在惊愕之中,久久说不出话。

琴儿稍作镇定,开口道:“这怎么可能?陛下今晨还着人去请了府中夫人与三小姐小姐进宫,这怎么会……”

乔无虞听了,许是不愿意相信事实,许是觉得琴儿的话也颇有道理,眼中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她看着小立子,似乎希望着小立子能告诉她,刚刚说的不过是逗趣的,是假的。

可是小立子颤抖着声音说道:“陛下的确是请了娘娘的母亲与妹妹,现下正关在太后娘娘宫中。”

乔无虞的希望熄灭了,瞬间懂了耿淮安的心思,心里苦涩涩的感叹耿淮安好计谋啊。为了降住父亲与大哥,竟用母亲与小妹做人质,为了不引人起疑,还特选了自己生辰这天召人入宫。

可是她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不可置信的摇头,忽的向门外快步走去,步伐凌乱,已失了章法与分寸,可是刚到门口,便看到了门前已站了两排守卫,见乔无虞出来,未像之前所有宫人一样的向她跪下行礼,而是厉声喝道:“娘娘留步!”乔无虞也无心管这俗礼,只想快点去找耿淮安,找他问个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的家人。便厉声道:“放肆!让开!”

“娘娘恕罪,陛下有旨,娘娘不得踏出宫门半步。”

乔无虞未曾听见一般,径直向门外走去。作为将门之后,乔无虞的身手远在这些守卫之上,只是自她做了皇后,便学着端庄贤淑的样子,以至于好像大家都忘了曾经她也是在先帝驾崩之后,诸王争帝位生了宫变,仗剑护在耿淮安身侧的人了。

今日这些人若敢拦她,她不介意出手伤人。

可是正在这时,传来一声太监的通传声。

“陛下驾到!”

缓缓走进来的,是一个明黄的身影,正是耿淮安。只是他身畔,还立着一个粉嫩嫩的女子,颇有几分眼熟,定睛瞧去,竟是竟是她的庶妹,乔芸熙。

心下狐疑,乔芸熙因行为不检丢了乔家女儿的脸面,已被父亲养在乡下,怎的出现在了宫里?

来不及思考,按规矩,此时乔无虞应向耿淮安行个欠身礼,可她现下已顾不得规矩,跌跌撞撞跑到耿淮安身前,抓着他的袖口问到:“陛下,他们说……他们说我的父兄……他们”

乔无虞太过急切,语无伦次。

耿淮安只是冷冷看着她,薄唇清启:“他们在天牢里。”

乔无虞用力的摇头,“不,不可能,淮安哥哥,你不会这样对我的,也不会这样对我的父兄的,对不对?”情急之下,她竟像两人年少时一样,唤了他淮安哥哥。

耿淮安讥笑着开口,“直呼朕的名号,皇后好规矩啊。”

“为什么?为什么”乔无虞不敢相信,她自小心仪于他,她父兄助他从一个闲散皇子一步步成为太子,到最后登基为帝,可谓劳苦功高,他为什么要这样对乔氏一族?

“为什么?皇后既然要问,那朕也不妨告诉你,因为你乔氏一族恃宠生娇,目无王法。朝堂之上屡次违逆朕,在京城之中强抢民女,胡作非为……”

“不!不可能!我父兄一向恪守礼法,决不可能如此!”乔无虞无比肯定,她乔家定做不出这番行径。

“可不可能重要吗?朕贵为天子,朕说的,即使不是真的,也是真的。你们乔家今日抄家,你的父兄明日午门斩首。乔无虞,这份生辰贺礼,你还喜欢吗?”

站在耿淮安身畔的乔芸熙娇笑着开口,“嫡姐,这份贺礼,也有云熙的一份功劳呢,是云熙的提议哦,想不到陛下也很喜欢呢。嫡姐,你不喜欢吗?”

“你们怎么会在一起?”乔无虞抖着声音问道。

耿淮安懒懒的回答:“熙儿也是乔家女儿,最知乔家软肋,也最温柔和顺,甚和朕心。”

乔无虞已泪流满面,她已心下了然,所谓飞鸟尽良弓藏,她乔家助耿淮安登上皇位,又助他平定天下,如今,轮到他们了。为了这一天,耿淮安不知谋划了多久?连鲜有人知的养在乡下的庶妹都被他找到了,来陷害乔家,他可真是深谋远虑啊!要去求求他吗?要求他放过她的家人吗?乔无虞摇着头向后退去,今日他既然已经出手,便绝无转圜的余地了。

“耿淮安,你好无情,你好狠的心!”

“呵,皇后既然如此评价朕,那朕便不介意再送你一份贺礼。”耿淮安轻笑道:“来人啊,宣旨,户部侍郎林矩行通敌,立刻捉拿,明日与乔家一并问斩。”

“不,不要!”她可以不为乔家求情,因为她知道结局已定,她愿意到地下去赎罪。可是林矩行不过是给她传了个话,就被扣上个通敌的罪名,实在无辜,她不能再连累别人了。

“不要?想不到皇后对林矩行竟如此情深义重,那朕便开恩,明日你与朕一同,观刑。”

乔无虞双目已经赤红,接二连三的打击使她失去了理智,她猛的拔下鬓边的簪子,向耿淮安刺去,欲拼个鱼死网破。乔家女儿皆有武艺,数乔无虞武艺最高。她速度极快,护卫还未及反应,发簪已离耿淮安堪堪不足一寸,可是就在一瞬间,乔云熙飞身上前,挡下了这一刺。

耿淮安震怒,“皇后乔无虞行为疯魔,欲刺杀皇帝,给朕挑了她的手筋,打入冷宫。”

琴儿和小立子此时再也跪不住了,纷纷向耿淮安求情。

耿淮安只淡淡的看了一眼琴儿和小立子,说道:“狗奴才留着无用。斩了吧。”

说罢扶着受伤的乔云熙离去。

乔无虞亲眼看着侍卫将两人头颅搁下。心痛如绞。

冷宫里的乔无虞双目空洞的躺在地上,像一块被丢弃的抹布。

入夜,钱云熙款款而来。她弯下腰看着乔无虞,咯咯笑着。

“嫡姐,你也有今天啊。”

乔无虞转过头看着她,眼神依旧空洞。

“嫡姐,你知道吗?其实是我告诉陛下,父亲早有谋逆之心,兄长有篡位之意的。”

乔无虞再也忍不住,嘶吼道:“为什么?他们是你的父兄!”

“父兄?将我丢在乡下任人欺负的父兄吗?就因为我那一点错误?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你我同为乔家女儿,一起长大,我哪里不如你?就因为你是嫡出,就可以拥有一切,凭什么?如今你拥有的一切,包括后位,都将是我的!”

乔无虞万万没想到,她素来乖顺的妹妹,竟会害她家破


疼,四肢百骸都是刻骨的疼痛。乔无虞忍不住皱起了眉,嘤咛出声。

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她想睁开眼睛,再看一看那惨死的父兄与挚友,想去寻找那被当做人质的母亲与小妹,可是眼睛似乎有千斤重,怎么也睁不开。

耳畔却传来了一声惊呼:“笙儿,快去禀告将军,大小姐醒啦!”

乔无虞听得清楚,这是贴身丫鬟琴儿的声音。

紧接着,便听到了另一个脆生生的女声:“大小姐醒啦!大小姐醒啦!”

乔无虞忍不住从眼角流下了两行泪水,这是笙儿的声音!

那一年,毗邻景朝边陲的晁国进犯,耿淮安作为皇子,亲自挂帅去征讨,彼时,对外,耿淮安一向是羸弱不堪的样子,乔无虞也被他的掩饰蒙骗了去,便担心他在战场上出事,瞒着爹爹乔大将军,偷偷随着耿淮安去了前线。

怎知乔无虞担心耿淮安,侍女笙儿却也是担心乔无虞,便也偷偷随着乔无虞去了前线。

犹记得最后的那一场战事,晁国败局已定,景朝即将大获全胜。可是耿淮安偏偏不懂得放人一条生路,对晁国将士赶尽杀绝,激起了敌军斗志,正厮杀的激烈之时,不知是哪来来的暗箭,齐齐的射向了耿淮安。

乔无虞哪里舍得耿淮安受伤,不顾自己性命,飞身上前,向耿淮安后背扑去,这一扑,带了必死的决心——这箭,必定有毒。就在乔无虞闭上眼睛准备赴死时,被一个温软的身体抱住,竟是笙儿。

那些箭,竟全射在了笙儿的背上。

“笙儿——”

看着笙儿那瞬间惨白的小脸,乔无虞无措极了,琴儿笙儿本是与她一般的年纪,一同长大,早已情同姐妹,可是她竟眼睁睁看着活生生的笙儿,在自己眼前一点点的倒下去,笙儿的生命就这样流逝……

“不要!笙儿,你不要走!”

乔无虞不禁喊了出来。随之睁开了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袭碧色的床幔,重重叠叠,好不炫目。

眼睛转动,看向床侧,竟是琴儿现在旁边,惊喜的看着她,喋喋不休的说着:“大小姐,您可算是醒了,可吓死琴儿了!您哪里不舒服?您要不要喝水?您必定是饿了,您等着,奴婢这就去给您去做些吃食来!”

说着便又想起什么似的,又叨叨起来:“不对,大小姐您刚醒来,奴婢这就去请大夫,来给您瞧瞧!”说着便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向门外走去。

乔无虞一阵眩晕,不知这是怎么回事。

她记得她明明亲眼见证了家人与挚友惨死,极度绝望之下从城墙一跃而下,此刻应该身在地府吧,怎么却是在自己家中?

而且,刚刚听到了笙儿的声音,还有前一日因为为自己求情而死在长春宫的琴儿,这是在地府团聚了?

可是琴儿怎么仿佛小了好几岁?竟是个豆蔻少女的模样?

正疑惑间,门外却急急的走进来了两个人,正是自己的父亲与兄长。

一进门,父亲便喜悦的呼喊着,“无虞啊,我的孩子,你可吓死爹爹了……”

兄长也随着道:“无虞,你可算是醒来了!”

看着父兄好端端的现在自己眼前,乔无虞忍不住就哭了起来,她又想起了那个惨烈的场景,他们的人头被刽子手砍下,骨碌碌的滚出去好远,为国征战一生,到头来却身首异处,可是,这都是因为她。因为她成了皇后。

想到这里,乔无虞哭着说道:“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害的……”

可是乔老将军与乔小将军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出来了对方眼中的惊讶与不解。

惊讶于一向张扬惯了的乔家嫡女,竟会说对不起。

不解于无虞此次从府墙上不慎摔落,也不过是为了摘个风筝,何至于哭着道歉。

兄长乔弘方上前,忍不住刮了刮乔无虞的鼻子,笑道:“傻丫头,不过是摘风筝从府墙上掉下来了,瞧你哭的。”

乔弘方本是极温柔的语气,很具有安慰性,可是在乔无虞听来,却是浑身一震!

府墙?

不是城墙?

摘风筝?

不是自尽?

等等,摘风筝从府墙上跌落,她仿佛想起了少年时确有这事,只不过,那是……

那是她十四岁的时候吧!

这是……重生了?回到了她豆蔻年华?

怪不得父兄与琴儿健在,怪不得琴儿小小的,怪不得自己在将军府自己的房间醒来……

这时,门外再次传来了声音,是将军夫人,“我的孩儿啊,我的孩儿醒了可是真的?”

将军夫人颤抖着声音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七岁的小妹,看到了母亲,乔无虞再也忍不住大哭了起来,她从进了皇宫,一直到死,再也未见到母亲。甚至她从城墙上一跃而下时,也不曾再得到母亲与小妹的消息,可是哪怕随便思量,她们因为她的关系,也是凶多吉少了,却不知,在皇宫时,她们又是受了怎样的折磨。

小妹乔清舒见自己长姐哭了,伸出小手便去擦泪,却不明白,为什么这眼泪,越擦流的越多。

为什么呢?

因为乔无虞太过感激命运,给了她重活一世的机会。

上一世,她为了能与耿淮安在一起,不惜动用自己父亲的将军的身份,辅佐了看似闲散的皇子,一步步成为太子,再一步步成为皇帝,这其中,自己有多少次死里逃生,却只换来耿淮安一句淡淡的“辛苦”,甚至会常常责怪自己,做得还不够好,不曾得到他半分真心实意的感激与爱。

乔老将军为了她,又有多少次被同僚弹劾,弹劾他结党营私,与皇子关系太过密切,有不忠之嫌,如果不是先帝信任,力排众议,恐怕父亲早已成为耿淮安的谋夺皇位的牺牲品。

如果不是这样,又怎么会在耿淮安以莫须有的罪名杀了父亲时,满朝文武皆与为父亲求情之人?

上一世,她为了耿淮安付出了太多,却换来了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这一世,她也要耿淮安尝尝这家破人亡的滋味,她要他,血债血偿!


乔无虞任由小妹为自己擦拭掉不断涌出的泪,忍不住笑了出来,又一次见到了活生生的亲人,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她贪婪的望着屋内的人们,恨不得去拥抱每一个人。

可是她刚一起身,乔老夫人就忙不迭的将她轻轻按住,轻声道:“我儿快休要乱动,你这身子刚伤了,快好生休息。”

久违的又无比熟悉的声音,透露出的这种让人踏实的温暖,又惹得乔无虞流出了眼泪。

这时,琴儿已经领了大夫走进来了,大夫为无虞把了脉后,拱手向乔将军道:“将军,小姐已经无碍,修养几日便可大好,小人再去为小姐开几副汤药,为小姐调养身体。”

乔将军忙谢了大夫,着乔弘方将大夫好生送了出去。

乔夫人又为乔无虞掖了掖被角,轻声说道:“无虞,你刚醒来,还需好生休息,爹娘明日再来看你。”

说罢又叮嘱了琴儿笙儿一番,才拉着乔老将军恋恋不舍的出去了。

乔无虞望着父母走出去,一时感慨,父母明明那么担心自己,却不忍打扰自己休息,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这份心从未改变,可叹自己上一世将他们害的身首异处,越想越心痛,这一切,除了自己的过错,更不可饶恕的是耿淮安,还有那个庶妹乔芸熙,这一世,她不会放过他们。

想着这些事,乔无虞也无心休息了,便挣扎着起身,半靠在了床上。

赶上笙儿端了一碗清粥,服侍着乔无虞吃了半碗。

乔无虞吃了半碗清粥,感觉身体好了不少,也似乎不那么疼了。她想下床走走,可是遭到了琴儿笙儿的强烈反对,的确,她这副小小的身体,从府墙上跌落,也是去了半条命了,前世便是还未休养好,她执意下了床,落下了个腿疼的毛病,在后来的战场上没少吃亏。

想到了这一点,乔无虞也就不再坚持了,正欲听话的躺下休息。

此时,却从门外传来一声低声呵斥:“好一个刁奴,也做得了将军府大小姐的主了?”

来人正是乔芸熙。

琴儿笙儿知道这一呵斥,是冲着两人来的,对视一眼,忙跪了下去,奴婢做主子的主,这是一个多么大的罪名,若认真计较起来,轻则责罚一番,重则赶出府去,即便是发卖了也是有可能的。

乔芸熙高高在上的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两人,眼中的得意之色一闪而过,转瞬便藏好了那一抹阴毒,弱柳扶风一样的走到了乔无虞床前,关切的问道:“姐姐可好些了?”

乔无虞抬眼睨了乔芸熙一眼,想起上一世乔芸熙害父兄惨死的情景,便恨意滔天的涌来,要不是因为自己现在无法起身,她恨不得杀了她。冷静了好一会儿,无虞才开口道:“好一个庶女,也做得了嫡女屋里的主了?”

说罢,又换了温柔的目光,和缓的语气,向着地上跪着的琴儿笙儿道:“你们起来,你们本是为我着想,好言相劝,何来做主一说?”

琴儿笙儿听罢,立刻红了眼睛,两个小丫头还小,禁不住乔芸熙的吓,此刻正彷徨无措,听了乔无虞的安慰,甚至是夸赞,两人不知有多么喜悦。

乔芸熙瞧了这一番情景,感到无比的震惊。从前她也常常挑拨乔无虞的主仆关系,屡屡得手,常常闹得乔无虞这一屋鸡飞狗跳,惹得父亲多次不悦。怎的这一次却不同以往呢?

乔无虞看着乔芸熙的神情屡次变化,也不禁想起了上一世这个场景。

上一世的她张扬任性,最听不得被谁指挥被谁安排这样的话。

也是上一世的这一天,因为乔芸熙的那一句“奴才做了主子的主”,她便责骂了琴儿笙儿,彼时她不懂琴儿笙儿的关切,冤枉了她们,这一世她又岂会不懂?

她看着乔芸熙,开口道:“乔芸熙,乔府本不是在意门第的府邸,府中也不甚在意嫡庶之分,但你若不安本分,我也不介意再一次提醒你的身份。”

这几句话可谓句句戳了乔芸熙的心窝子,乔府确实不在意门第,她的生母苏氏,本也不是大门大户,配不上乔将军,耐不住苏氏母族与乔家长辈有些个七拐八绕的亲戚关系,巴巴的求了乔家,让自家女儿来乔府做妾。

可是刚刚定了亲事,苏氏父亲便因贪赃枉法获罪,乔芸熙的母亲苏氏便也成了罪臣之女,入了贱籍,这门亲事也理当作废。

可是乔老将军终究是心生不忍,从教坊司将苏氏娶了出来,却不能再做良妾,只能是贱妾了。

良妾也好,贱妾也罢,不过一个称呼,乔老将军从不曾亏待了她。只是乔芸熙很是在意这嫡庶之分,每每无端生出委屈,哭哭啼啼称自己一个庶女不配得到美好。

每次乔芸熙哭哭啼啼闹到父亲那里,便免不了家里的一场纠纷。乔云熙平时最是愿意做出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样,闹起来的时候,总是委委屈屈的只会流泪,口中不住地将错误揽在自己身上,惹得旁人也不禁心疼。

年少时的乔无虞却是个炮仗脾气,是个有什么说什么的主儿,见乔芸熙的一副做作样子,总是大声的说事实不是这样的,加之她的张扬性子,往往给人蛮不讲理的印象。

在乔芸熙的以退为进的计谋中,乔无虞吃了不少暗亏。

如今她重生了,上一世身在深宫,早已深谙女人之间的暗斗,乔芸熙这点伎俩,便显得不够看了。

乔芸熙又怎知这其中的缘由,被乔无虞呵斥了之后不仅心中难以抑制这份不甘,脸上更是神色复杂。

“姐姐,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芸熙呢?妹妹一切都是为了你好啊。”说罢,又要委委屈屈的哭起来。

“为我好?如果我没记错,害我从府墙上摔落的人,就是你吧?”

乔芸熙脸色登时一白,那件事她做的周密隐蔽,怎么会被乔无虞知道呢?

“是你,故意将风筝挂在树上,又来苦苦央求我替你去摘下来,可是你提前在府墙上做了手脚,不仅挪松了墙砖,还在砖与砖之间放了琉璃珠,我踩上去,必踩不稳跌落,我说的对吗?”

乔芸熙忙慌乱的否认:“你……你胡说,我才没有!”

上一世跌下府墙后,她留意到墙角有几几颗琉璃珠,觉得奇怪,琉璃珠珍贵,怎么会出现在墙角?可是她彼时年少单纯,并未深思。

如今想来,定是用来害她的,那谁有这样的心机和能力,不必再想,必定是她的好庶妹了。

乔无虞这一次并不想与乔芸熙计较,她刚刚重生,还有很多事要做,乔芸熙且先放着吧,收拾她,还不着急!


“你到底有没有做过这事自不必争论,你知我知,不过乔芸熙,我劝你安分一点,否则……”

乔无虞没有再说下去,而是淡淡的看了乔芸熙一眼,这一眼,却好像能将乔芸熙看透,带着骇人的力量。

乔芸熙还想再说什么,却不敢再待下去,只匆匆留下了一句“姐姐误会了我,我改日再来看望姐姐。”便落荒而逃。

乔无虞才刚醒,说了这一会子话,不由得感觉很是乏累,便温柔的对着琴儿笙儿两人道,“你们两个人这一日也是辛苦了,下去休息吧。”

琴儿笙儿两人听了悄悄退了出去。

两人在房外的长廊中站定,看了看左右无人,琴儿便压低了声音:“笙儿,大小姐今日似与以往不同。”

“是呢琴儿姐姐,今日的大小姐好像格外的温柔。”笙儿回答道。

“和霸气。”

两人不再讨论了,只是都在心里感激着乔无虞今日的宽容。

乔无虞在屋内睡着,琴儿笙儿两个小丫头在门外守着,被午后的日头晒着,暖洋洋的,直叫人想懒懒伸个懒腰。

相对于这边的岁月静好的样子,乔芸熙那边就没那么好了。

乔芸熙从乔无虞那边仓惶离开后,跌跌撞撞跑回了自己院子,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苏氏见了,忙迎了出来,急切的问道:“熙儿怎地如此慌忙?”

可是乔芸熙看也未看苏氏,自顾自的回了房间。

院里伺候的下人们见状,都眼神怜悯的看向苏氏,心疼她被女儿冷落至此。

苏氏顾不得众人的眼光,担心的跟着女儿进了房间。

“熙儿跟姨娘说说,这是怎么了?”

按理,乔芸熙生下来便应该养在乔夫人的身边,唤乔夫人一声娘亲,唤苏氏一声姨娘。

可乔夫人看苏氏孑身一人,不忍心拆散她们母女,便只要求按着规矩称呼,未强行将乔芸熙养在身边,却不曾料想,乔芸熙竟如此对待苏氏这个亲生母亲。

“姨娘倒是好意思问?能怎么?无非是被嫡长女欺负了罢了。姨娘问了又能如何?凭着姨娘妾的身份,敢去嫡长女那里为我出头吗?”乔芸熙竹筒倒豆子一样说了这许多话,直呛的苏氏说不出话来。

苏氏出身虽是小门小户,倒是个明白事理的。哪怕是家族获罪,她被扔进到了教坊司那种地方,也不曾自轻自贱,一直不肯抛头露面出去卖自己,因为这也吃了不少苦头,挨了不知道多少的毒打。直到乔老将军将她从教坊司那里救出来,她就发誓,这个男人救了她的命,哪怕是做贱妾,也绝不辜负他。因此在这将军府一待就是十几年,也不曾生过半点风浪。

唯一让她觉得对不住乔将军的,便是她生下的这一个女儿。实在是个让人不省心的,乔芸熙不知哪里来的这一股子自尊心,受不得自己娘亲是贱妾的身份,也不愿意接受自己是庶女的事实,整日里惹是生非。

外人看不出她女儿这一副弱柳扶风的伪装,苏氏作为亲生母亲,又怎会看不明白。况且乔芸熙或许是年纪尚小,城府也不够深,也只在外人面前伪装,回了自己的院子,便往往做回了自己。

乔芸熙见自己娘亲不说话,更是无端的火气上涌,伸出嫩藕一样的手臂,呼啦啦的将桌上的茶具都拂到了地上,又不解气的吵着姨娘喊到:“没用!你快出去,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苏氏一向温顺惯了,因着她的温顺和善,她周围的人也对她多是温和的。如今竟被女儿如此训斥,苏氏一时竟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只能脸色一阵白一阵红的僵在那里,好半天,才讷讷的开口:“熙儿,让你做了庶女,原是姨娘对不住你,姨娘只是想关心你……”

“呵,关心我?姨娘这缥缈无用的关心,抵得过正室夫人给嫡女的身份吗?妾永远是妾,庶女永远是庶女,凭什么?我不服!”

说到这里,乔芸熙仿佛又亲手揭了自己的伤疤,痛得自己近乎癫狂。

苏氏又何尝不被她这番话伤的遍体鳞伤。失望、痛苦、羞赧,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不由得落下了泪。苏氏知道乔芸熙是劝无可劝了,只能落寞转身离去。

外头侍候的丫头是听到了屋内的所有了的,对苏姨娘也是心疼,可是做奴婢的,怎好言说主子的事,也就无法劝说苏姨娘,只能低头去搀扶苏姨娘回自己房中歇息。

乔芸熙屋内便只剩她自己,刚刚发过脾气的她,此时也渐渐冷静下来。回想起今日这些事,她只觉得心烦意乱,好像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哪里错了呢?”

她自顾自的嘀咕着。

“乔无虞!乔无虞不一样了!”

她突然发现,是乔无虞与以前不一样了。曾经的乔无虞,只要乔芸熙撒撒娇,卖卖惨,就会好像丢了魂一样,什么都依着乔芸熙。

她还记得十一二岁的时候,那年隆冬腊月,天气冷得出奇,将军夫人王氏亲手为每个孩子都做了冬衣,多加了不少的棉絮,她的是一水儿的碧色,乔无虞的是鹅黄,两姐妹穿着新衣玩闹,偏乔芸熙不小心,衣袖刮助了树枝,撕了好大的口子。

若是寻常的衣服便也罢了,可这是主母亲手缝制,如此损坏,岂不是有不敬主母之嫌?

乔芸熙怕受责罚,就苦兮兮的求了乔无虞,说王氏是无虞的亲生母亲,定不会责罚于她,若是自己一个庶女,怕是难过这一关,央求着与她换了衣服。

到了王氏跟前,却说是乔无虞喜欢自己碧色的衣服,硬是要换,结果还给刮坏了,表现的是又心疼又无辜。

乔无虞听到乔芸熙的话,气的冒烟,张口就要反驳,可是刚要开口,乔芸熙就又可怜巴巴的看她,好像乔无虞说出真相便是逼她去死一样,那个泫然欲泣的姿态,生生的把乔无虞的话都堵了回去。

乔无虞就这样吃了哑巴亏。

乔芸熙素来知道乔无虞好哄,这样的戏码从小到大简直每天都在上演,乔无虞因为自己的善良,总是配合着她这个好妹妹,慢慢的,乔芸熙就给人一种忍气吞声却宽容大度的形象,而乔无虞却因为乔芸熙的伪装,渐渐的被大家认为是刁蛮任性、欺负庶妹的恶毒形象。

可是为什么这一次,她去看望乔无虞,却碰了一鼻子灰,为什么这一次的乔无虞不再相信她的眼泪了呢?


乔无虞这边已经休养了几天,身体已经大好了,便总是忍不住想要出去转转,上一世她先是整日追着耿淮安屁股后面跑,后是一入宫门深似海,自是来不及欣赏世间的小美好的,重活一世,她想好好看看这个世界。

带着琴儿笙儿,乔无虞便出了门。

都城的街市人群来来往往,叫卖声不绝于耳,繁华异常。

乔无虞东看看西转转,买了不少的新奇小玩意儿。

兜兜转转三人来到了一处较为僻静的街道,却看到几个人在围着一个老者拳打脚踢,那老者却也不还手,一副决然赴死的样子。

许是出于对老者的同情,许是因为对生命的尊重,或许是自己上一世枉死这一世便看不得别人被如此欺凌的景象,乔无虞快步走上前去,大喝一声:“住手!”

打人那几个冷不防被这一声吓了一跳,回头一看竟是个黄毛丫头,不禁又羞又怒:“臭丫头,不想死就滚远点!”

“要我说,你们若是不想死,才要滚远点!”

几个壮汉哪里受过如此羞辱,对着乔无虞就冲了上来,乔无虞虽然只有十四岁,却已经是个武功高手,几个壮汉几个回合就被打的都躺在了地上,打滚的打滚,喊娘的喊娘。

乔无虞同琴儿笙儿将老者扶起来,想送去医馆疗伤,谁知老者却坚定的拒绝了:“不去!只是皮外伤,死不了,可惜!”

乔无虞听出老者话中的赴死之意,不由得就用同情的眼光看着老者。

“唉,世间多苦难,但凡有一丝活下去的希望,谁又愿意去死呢?”

老者本来是对这一主二仆的出手相救并无太多感恩之意的,甚至多少有些嗔怪她们多管闲事,又让自己不能与死去的老伴团聚。

可是听了乔无虞的话,仿佛遇到了知音。

“老人家,或许你可以跟我们说说你为什么一心求死,总好过悄无声息带着遗憾见阎王。”

也许是觉得乔无虞说的有道理,他悠悠叹了口气,把他的故事慢慢的讲了出来。

老者本是万毒谷谷主,传说这万毒谷是一个无比神秘的所在,谷中只有谷主与谷主夫人两人,身怀绝高武义,又可制奇毒,谷主与谷主夫人可杀人于无形,亦可救人于一瞬。

两人都是脾气古怪,杀人救人全凭心情,心情好,分文不取也救人,心情不好,不但不救人,也许会把人提前送去见阎王。因此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

前些天,谷主为制新毒,远赴蓬莱采药,留夫人守着万毒谷。

那些他们得罪过的仇家便来寻仇,所谓双拳难敌四手,何况谷主夫人以一敌百,最终体力不支,命丧当场。

“为什么夫人不用毒呢?”琴儿笙儿听到这里,忍不住问道。

“我与夫人虽然是用毒高手,却从不曾谋害他人生命。”

“可是那些被你们用毒……”琴儿笙儿想问,那些被他们用毒杀死的人,难道不算是被谋害吗?

“世人永远不懂,那些送来万毒谷的人,大多是病入膏肓,只有进气儿没有出气儿了的。即便如此,我与夫人也是尽全力搭救,那些救不了的,皆是因奇病而痛苦万分的,我们给他一个了断,是他们梦寐以求的。”老者说完又补充一句,“就像是我现在一样,只求一死。”

乔无虞明白,万毒谷早已被世人定义为心狠手辣,一对老人救了多少人都可以忽略不计,给那些治不了的病人一个痛快,却像是犯了天条,人人得而诛之。

她虽然不敢苟同两人对不治之症病人的处理方式,却也钦佩两人的一身本领,何况当夫人惨死,老人家不想独活,一心求死的痴情,更是世间难得。

“不知尊夫人若是见了您这样,是会感动于您的痴情呢?还是会怪您不愿意为她报仇呢?”乔无虞知道这样的人劝不得的,只能给他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老者慢慢的抬起头,定定的瞧了乔无虞好一会儿,才说,“谢了,小丫头。”

“拿什么谢我?”乔无虞想着,老者这个样子,怕是没什么谢礼,不如索性让他承诺自己会好好活下去,作为谢礼,也算是救人救到底。

老者略一沉吟,“收你做徒弟吧,我这一身本领做谢礼,你倒是不亏的。”

乔无虞从没想过拜师,更没想过学用毒,上一世她只是肆意张扬,全凭一股子狠劲儿和执着帮耿淮安打下了天下,彼时她总觉得用毒太过阴险,如今,万毒谷谷主要收她做徒弟,她倒是十分乐意的。

因为她知道,她将要对付的人太位高权重,她必须得会更多的本事,来扳倒他,报复他。

想到这里,乔无虞不带一丝犹豫,跪在地上便扣了三个响头,语气坚定的叫了一声师父。

乔无虞本想将师父好好的请到将军府中,当着父母的面,再郑重的补一个拜师礼,可是谷主却说最不愿意拘那些俗礼与规矩,也不愿再回万毒谷去睹物思人。

老人家当即决定,就在都城内开一家医馆,一边教乔无虞医术,一边琢磨复仇,一边替人看病。

医馆的名字是万万不能再用万毒谷饶的名号了,也不能用师傅的名字,否则就好像是挑衅那些所谓的苦主,巴不得他们来复仇一样。

思来想去,师父好像灵光乍现一样,突然问自己徒弟叫什么。

“乔无虞”。

乔无虞回答到。

“便以我徒儿的名字命名吧,就叫无虞堂。”

其实无虞堂这个名字挺好听的。

当初爹娘给她取名字叫“无虞”,就是希望她一生没有忧愁,若是以这个名字去命名医馆,是最合适不过了。

可是无虞拒绝了:“师父,这个名字一听就知道是将军府大小姐的,太高调了吧?”

“是高调了些,那就取个谐音吧……就叫……乌鱼堂?”

“师父,你是懂谐音的……”乔无虞无奈的想,忍不住俏皮的开口道:“幸亏师父没说叫无语堂,不然不用毒,吓都吓死病人了。”


即使乌鱼医馆开门几日了,却连一个病人也没有。许是大家实在搞不明白这是医馆还是水族馆,亦或是……宠物医馆?

师父自然是乐得自在,无虞也刚好趁此机会跟着师父学习医术与毒术。师父对无虞要求极高,因为无论是医术还是毒术,都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的事情,讲究的都是一击必中。

陪着练习的两个丫头琴儿笙儿整日里苦着脸,受不了这种高强度的训练,无虞索性也就让她们回将军府了,也好为她打个掩护,毕竟是将军府大小姐,被人知道出来抛头露面做起了郎中,总是不好的。

琴儿笙儿如蒙大赦一样离开了医馆,可是乔无虞对认识药材,熟悉各种药材药效和毒性却甘之如饴并乐此不疲。因为她心里憋着一股恨,每每想到上一世的悲惨下场,她就恨不得立刻跟师父学个奇毒的方子,让耿淮安登时去见阎王。

乔无虞跟着师父学习也有些时日了,因为医馆没有患者,就很是尴尬,一直没有实践的机会。

她对师父抱怨,都是他老人家草率的取名字,才让她空有一身本领,却没有用武之地。

正说着呢,医馆外打下手的肖万就通传了来,说是请二位郎中去瞧瞧,前头来了一位病了的公子。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求病人,病人来。

乔无虞忙向外走,却被师父拉了回来。只见师父从一个小盒子里取出一张极薄的面具,细细的贴在了乔无虞的脸上,原本那张明媚的脸,只在短短的一瞬间就变成了一个平凡的少年郎模样。

师父说,行走江湖,能隐藏自己,就不要以本来面目示人,这样才能更好的保护自己。这面具是师父用了七十多种花汁调色,取了花叶子中最坚韧的经络,又经过特殊的炼制成人皮的样子,这几年他也就堪堪制作成了两副,可宝贝着呢。

无虞对于师父这种纯粹的关心无比感动,忙谢了师父,两人喜滋滋的向前堂走,边走边收了笑脸,做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

可是看到了来人,乔无虞却是无比的震惊!这一脸冷淡疏离表情的病人不是别人,正是林矩行!

之所以震惊,是因为她记得上一世,是在十五岁的那年秋天遇到的林矩行,两人在乔将军为夫人生辰大摆宴席宴请好友,林矩行随父亲也来贺寿,慢慢的也就熟络起来,后来便成为挚友。

想起上一世林矩行被自己牵连身首异处,乔无虞心痛的脸色煞白。

心痛之余,乔无虞也很慌乱,拜师时她还未察觉,上一世她分明没有师父,这一世怎么就拜了师,可是林矩行的出现,却让她惊觉这一世似乎很多东西都不是按照上一世的方向走的。

“矩行,好久不见。”乔无虞情不自禁的开口。

林矩行疑惑的看着眼前平淡的、跟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完全想不出在哪里见过。

“不知小哥何时见过在下?又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乔无虞这才知道她说漏了嘴,便胡诌道:“是在下唐突了。林公子才华出众,在下佩服不已,早已将林公子视为好友,是以才说好久不见。”

林矩行此时虽是年少,也听的明白这少年不过是在胡诌搪塞,却也知道若是她故意隐瞒,自是问不出什么。只能暗暗记下少年模样,日后再细细探查。

想到这里,林矩行开口道:“哪位是郎中?”

乔无虞还不及做出反应,师父已经双手揣袖,朝她努了努嘴,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乔无虞脸抽了抽,在位子上坐定,又对林矩行做了个请坐的手势。

乔无虞不是不敢实践,只是她重遇林矩行,心绪杂乱,怕自己误诊。

将青葱玉指轻轻搭在了林矩行的手腕上,不由得轻轻蹙起了眉,林矩行脉象表面看起来强劲有力,细细感受,却总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沉厄无力,这是中毒的脉象!

是什么人可以将毒用的这样不易察觉?原来林矩行身边竟有如此狠毒之人!乔无虞看向林矩行的眼睛不由得带了一丝同情与心疼。

林矩行看到这抹心疼,很是奇怪自己与这少年明明不曾见过,他怎么对自己如此关切。不过,林矩行也明白了这少年郎中是有些本事的,他看出了自己的毒。林矩行知道自己中毒已久,无非是因为他是家中嫡长子,后院的那些个姨娘搞的鬼。

可是自己偷偷看了多少郎中,都说他身体安康无碍,看不出那慢性的毒。

“可有解?”林矩行问道。

看林矩行这般镇定,乔无虞心疼更甚。他小小年纪,便遭了这样的暗算,又要如此冷静,他一定很苦吧。“有。”

“多谢。”林矩行诚挚道谢。

“只是现在还缺了两味药材,公子需等待三日,三日后烦请公子前来取药。”

林矩行拱手道谢,便离开了乌鱼医馆。

师父不用搭脉,凭一双眼睛已经清楚了林矩行的情况,说:“这毒用的倒是有些水平。缺的这两味天冬与肉苁蓉,咱们店目前没有,可是咱谷中却多的是。你待为师去给你取来。”

乔无虞知道这两味药极其稀有,天冬名贵自不必说,单那肉苁蓉就是西域进贡给朝廷的珍宝,可是师父却舍得随随便便拿给她去救人,真是让她对师父越发敬爱了起来。忍不住猫儿一样把头靠在师父肩膀上蹭啊蹭,撒起了娇。

自乌鱼医馆到万毒谷之间千里路程,师父一来一去也不过用了两日时间,第三日在师父的指导下,乔无虞细细的制了解药。

解药堪堪制完,林矩行也按照约定封门了。

还是那副冷淡疏离的表情,带着大家公子的风范。朝着乔无虞拱手行礼,道:“请问郎中,药可治好了?”

乔无虞还是带着师父给制造的面具,特意粗着嗓子回到:“已经制好。”说着将药递给了林矩行。

林矩行伸手接过,手指无意间碰到了乔无虞手指,感觉异常的柔软,突然回忆起前几日诊脉时,这郎中的手也是白如柔夷,心下不禁疑惑:“男子的手也可以这样美吗?”只是他并不怀疑乔无虞的性别,因为师父制作面具的手艺实在是让人看不出破绽。

“林公子虽然有了解药,可解了陈年淤毒,也须知有些毒虽然解了,终究是损伤了身体的,能避则避吧。”

林矩行又怎会不知这些道理,只是他有他的打算,便要谢了郎中离去。

乔无虞在心里叹了口气,她知道林矩行这性子,打定了的主意就是无法更改的,便又开口:“避无可避时,可来医馆寻我施针解毒。”

林矩行从没有这种被人看穿了心思的感觉,也没有过这种被人担忧的感觉,心中升起了一丝温暖。

“好。”

他想:“或许,有个朋友也不错。”

与乔无虞相视一笑,走出了无虞医馆。


许是因为医馆名字实在不靠谱,进来的病人实在是寥寥无几。

偶尔进来的病人,也是些穷苦人,别的医馆人来人往,他们这样忍气吞声惯了的人是排不上队的,只能来这种门庭冷清的医馆试试。

他们本就不是什么重病,无非是些扭伤了腰,劳了心伤了神,要不就是受了凉着了热的小病,这样的病对于师父和无虞来说都是手到病除的事,于是两人谁得了空,谁就顺手给治了。

久而久之,坊间便传出了乌鱼医馆有两位神医的传闻。医馆倒也一时名声鹊起,无虞与师父总是要忙活到傍晚。

这日入夜,医馆却来了两个一身墨色衣服的男人,二人来去无声,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

二人在无虞与师父面前站定,双手交叠行了一礼,开口道:“哪位是乌鱼郎中我家主人有请。”

无虞想起了曾被师父坑的那一次,果断看向师父,摆明了一副“他是”的样子。可是再一看,她看的那个方向还哪里有师父的影子,门外倒是多了一个背着手抬着头走来走去还时不时偷瞄一眼无虞的小老头。

无虞看着师父的滑稽样子,忍不住笑意盈盈,她压粗了嗓音道:“我便是,不知两位找我有什么事?”

“乌鱼郎中,我家主人有请。”

这话听起来是十足的客气,可是语气却是不容置喙,无论前世今生,乔无虞最看不得的就是这种高高在上的人,偏偏耿淮安是那最高高在上的人,前世她爱了耿淮安一世,也忍了他的高高在上一世,如今重来,她可不要再忍着了。

乔无虞收了笑意,大喇喇的坐在了椅子上:“二位请回,我很忙,我没空。我不去”整个一个拒绝三连击。

两人对视一眼,心下诧异,怎地一个小郎中也敢如此不识抬举,他家主人平时想见那都是求不来相见的,便冷冷开口道:“恐怕由不得你!”说罢便向乔无虞出手。

两人自是身手不凡,面对一个年轻小郎中,不觉轻视了几分,想着不用三招就可以将他绑了去,啊不,对付他,甚至都用不上招数。

可是很快他们就意识到不对了,这小郎中看着好像左躲右闪在害怕他们,实际上他们却是十几招都用过了,硬是没有占到一点便宜。

正打闹间,门外传来一声轻咳,带着三分隐忍,七分克制。

两个人听了这一声,顿时住了手,齐齐的低下了头。

乔无虞心下疑惑,来人竟然有如此威严,竟然可以凭一声咳嗽就命令了两人,便对这来人有些好奇,忍不住向门外看去,看清了来人却惊得她好半天呆在原地,快要喘不过气来。

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耿淮安。

一瞬间,乔无虞痛苦、伤心、委屈、愤怒……所有的情绪一瞬间涌上心头,她捏紧了拳头,恨不得现在就杀了他。

可是她不能,所谓杀人诛心,前一世她因为他的算计,失去了所有,万念俱灰之下,她决然赴死。他欠她的,不止是命。

这一世,她从醒来那一刻开始,便已经开始算计,要怎样让耿淮安也体验自己的痛苦,甚至,百倍千倍的体验,才算是最好的报复。

想到这里,她忙低下头收敛了心中那滔天的恨意,好在她现在戴的是师父给做的面具,她可以借此更好的隐藏自己。收敛了心神,她又摆出了一副高傲少年的模样,故意朝门外不屑的冷哼一声,大摇大摆又坐在了椅子上。

耿淮安也不计较,只是略微欠了欠身子,以此来示好。乔无虞斜着瞧了他一眼,语气中带着冰冷道:“乌鱼医馆今日不接待病患,几位请回吧。”

听见乔无虞的逐客令,先前来的那两人俱是一惊,心中思忖:“这小郎中怕是不知天高地厚,敢对主人这样说话。”两人甚至都站的更直了些,只等着主人下杀令了。

若是寻常时候有人敢如此对待耿淮安,他确实只需要递过去一个眼神,那人就会被他养的杀手给悄无声息的处理掉。

如今却是不一样了,耿淮安中毒了!

那日,众皇子因为为皇帝贺寿,齐齐的进宫为皇帝敬上贺礼,皇帝龙颜大悦,晚上赏赐了家宴,众皇子只得面和心不和的坐在了一起。

耿淮安早就营造出了一个一事无成的闲散皇子的形象,朝野内外没有人对他有什么印象,即便有人提起,也绝对不会认为他会参与储君之位的争夺。

可是,在这一次家宴中,他慌极了。

因为耿淮安察觉到,他面前属于他这一桌的饭食都被动了手脚,里面下了剂量轻微的砒石。这种剂量的砒石不会立刻要了人命,只会慢慢腐蚀了肺腑。

耿淮安一时惶恐不安。

首先他分不清这毒是不是冲着自己来的,因为他自认为伪装的极好,不会有人对自己心生忌惮。

其次,即便是冲着自己来的,又是谁的手笔呢?

父皇?太子?还是其他觊觎太子之位的皇子?

他强迫自己冷静,无论是哪种情况,无论是谁的手笔,这一次他必须若无其事的将这毒服了,好让所有人安心。至于真相,他之后自会查个明白。

回了自己的府邸,他即刻着人遍寻良医,只想速速解毒,可是哪知道这些郎中是一个不如一个,让他的毒越来越入血脉,如今他已经十分痛苦了。

可巧,他的手下探听到前些日子林矩行也是中毒,找了一家新来的医馆,叫什么乌鱼医馆的,竟解了林矩行的积毒。

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耿淮安即刻派人去请那乌鱼郎中去,只是他左等右等,也不见两人回来。他便决定亲自走一趟,看看这乌鱼医馆有什么特别之处。

却不料在刚靠近医馆时,就听到了打斗的声音,他自是听得出自己的杀手的气息的,已经乱了套了,而另一个属于陌生人的气息却依旧沉稳有力。

再打下去怕是要丢人了,他才忍不住轻咳了一声。即是救了他的两个手下,也是缓和了尴尬气氛。说到底也是为了救他自己的命。


乔无虞久久不见耿淮安说话,知道此刻他内心一定是在盘算着什么。

就又开口道:“还不走?”

耿淮安城府极深,哪怕被如此驱逐,也是面不改色,沉稳道:“抱歉,我的家丁不懂礼数,我代替他们向你道歉。”

乔无虞内心冷哼,要不是自己重活一世,怕是要被他这副谦卑样子所蒙蔽。她不紧不慢的开口道:“道歉倒也不必,只是我要去给师父做晚饭了,你们可以走了。”

耿淮安看着起身要走的乔无虞,急忙说:“医者父母心,在下身中剧毒,请小哥搭救。”说罢,怕乔无虞再次拒绝,便又补充道:“条件随你提。”

乔无虞本来已经起身离开,可是听到这最后一句话,忍不住停下了脚步:“当真?”

“自然当真。”

乔无虞想到了上一世亲友惨死的场景,刑场的鲜血格外的刺目,既然这一世她要讨债,就先要点利息好了。

“我要的东西可是难得。”乔无虞挑眉看向耿淮安。

“但说无妨。”耿淮安素来一副闲散模样,可是如今关乎他生死,他的伪装也不知不觉褪却了一半,语气里带了一些狂妄。

“听闻这天下有一种血十分难得,我很感兴趣,却一直没有机会瞧见。”她顿了顿,缓慢的说,“我要——龙子血。”说完,乔无虞定定的看着他。

耿淮安心里一震,龙子血?皇帝曰龙,皇子曰龙子,他自己便是龙子,这郎中要龙子血,就是要自己的血。

说明这郎中一早就认识自己,只是他对这小郎中却从无印象。而且耿淮安能够感觉到,这小郎中对自己有着很强的敌意。

无论如何,不过是一些血,给他也未尝不可,只不过之后可需要细细调查一番。

耿淮安想要调查,却也是难度不小,琴儿笙儿早就被她派回家里看着乔芸熙那一边,师父作为万毒谷谷主,虽然有些江湖上的人是认识的,他们却不认识谷主新收的这个唯一的小徒弟。所以乔无虞跟他要龙子血的时候,早知道他会去查自己的背景,只是乔无虞根本不怕。

乔无虞看着耿淮安那副算计样子,心中厌烦不已,开口问道:“这龙子血你给?是不给?”

“阁下怎知我是龙子?”耿淮安问道。

乔无虞敷衍道:“自是不知,原来你就龙子,那我的条件可是要升级了,我要龙子心头血一碗。”

“你倒是敢要。”耿淮安一字一顿的说道。

乔无虞也毫不害怕:“因为我知道你这毒已经耽搁许久,耽误不得了。一碗心头血和一条命,你自己选。”

耿淮安深知乔无虞说的句句在理,开口道:“我给你。”

乔无虞轻蔑一笑,耿淮安还真是会两害相权取其轻啊。为了达到目的,连自己都可以利用。何况她的家人呢。

想到这里,她极快的出手,在距离耿淮安心脏一寸的地方她掏出了袖中的短刃,按动机关,刀刃飞快的弹出,正中耿淮安心口,不偏不倚,不深不浅。

这把短刃是师父替一江湖中人治伤的酬谢,名叫凤凰刃,极短极快,带有机关,杀伤力又大,极其适合女子使用。

见自家主子受伤,两个一直站在身侧的侍卫第一反应就是上前阻拦,可是自家主人已经承诺了给了这心头血,相当于下了不要管的命令,两人又收了要飞奔过去的势,站住了。

上一世也是这样的场景,他以她父兄性命相要挟,她怒极,拿着发簪去刺他,也是距离心脏一寸时,被乔芸熙救了他。这一世,她以他性命威胁他,没有人在帮他。

短刃收回,耿淮安闷哼一声,胸口处流出了鲜血。两名侍卫看着主子流出这许多血,心里苦闷异常,虽说是主子不许帮,可是终归主子是在他们要眼皮子底下被伤了,他们回去,难免要受到头儿的惩罚。

四个人就这样谁也不动,各怀心思站在原地看着耿淮安的胸口流血。

不多时,乔无虞似是看够了似乎也是担心做得太过不好收手,便随手向耿淮安丢了一粒药丸,耿淮安接过便服下,那鲜血便立刻止住了。

耿淮安见了,更加笃定这郎中是有真本事的。

耿淮安作为皇子,是见过好东西的,无论是太医院自己研制的上好金疮药,还是藩国进贡的极品疗伤药,他府中多的是。可是哪一种都不如眼前这个小郎中给的这个丑药丸好。

即是如此,他所中这毒多半是可以解了。

看着他一瞬间放松下来的表情,乔无虞内心不屑的笑了。对他做了个请坐的手势,也不等他坐下,便自顾自的坐下了。

耿淮安在这乌鱼医馆遭受这种待遇好像已经习惯了,自己挪到了椅子边,讪讪的,伸出了胳膊,等着小郎中给自己号脉。

只见小郎中从桌子边放着的小叶紫檀手提药箱中翻腾了半天,终于翻出了一条粉色丝帕,竟将那丝帕盖在了耿淮安的手腕上!

这丝帕本是给女子病人准备的,毕竟讲究个男女有别,有女病人来,乔无虞便用丝帕盖住了病人的手腕再号脉,以保全女病人的名声。

可是,可是她现在却将这丝帕盖在了耿淮安的手上,乔无虞现在还是那个面具的样子,两个男人之间自是不必避嫌,那么,这郎中是在嫌自己脏?!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绕是耿淮安城府极深,可是被她这样三番五次的挑衅、羞辱,他就要忍不住了。

在他即将爆发那一刻,乔无虞说话了:“皇子这毒,也不是不能解,只不过……”说到这里她故意停下。

“只不过什么?”耿淮安顾不得计较她的无理,急切的问。

“只不过,有几件事难办。第一,你所中的毒为砒石,而且中毒已深,若想活命只得以毒攻毒,此法凶险,不知皇子是否愿意一试。”

“郎中有几分把握可将我从鬼门关上拉回来?”

“三分。”

听她说只有三分,耿淮安想杀了郎中的心都有了。这郎中莫不是拿他取乐的!

可是耿淮安没有办法,他已遍寻名医,却连一个敢接单的,就别说承诺能不能治好,如今,只能让这郎中放手一试。


其实耿淮安这毒不难解,以乔无虞现在的能力,简直是手到擒来。更不需要以毒攻毒,说这话,也不过是为了让耿淮安吃一些苦头。

乔无虞将耿淮安留在了医馆。

第一日,乔无虞只管捡着最苦的药给耿淮安喝。耿淮安的脸都要皱到了一起,喝完那一副副的奇苦无比的汤药,耿淮安生无可恋了。

“你是故意的!”耿淮安忍无可忍。

“皇子想多了。”乔无虞看都不看他一眼。

说罢又端出来一碗黑黢黢的药汤,面带微笑的看着耿淮安。

耿淮安恨得牙痒痒也毫无办法,一拳打在了旁边的羊蹄荚树上,震得花朵簌簌的飘落。

乔无虞看着他这样子,内心愉悦极了。

一碗又一碗的汤药喝下去,很快便到了晚上,耿淮安看着熄灭了的熬药炉,终于长舒了一口气,以为这一关便过去了。

可是乔无虞又走进他房间,掏出那一把银针,脸上挂着一副奸笑。

耿淮安已经没有反抗的意识了,自觉趴好,乔无虞也不管看病,只管捡着痛的地方扎,很快耿淮安就变成了一只人工刺猬,背上腰上甚至腿上都是粗粗的银针。

“我与郎中小哥到底什么时候结的仇怨?!”耿淮安一字一顿咬牙切齿的问道。

“不知皇子因何有此误会?”乔无虞语气轻松的问。她现在心情很是愉悦,折磨耿淮安让她有一种病态的复仇快感。

谷主看着无虞陀螺一样,一整天围着耿淮安转来转去,将一个好好的人折磨得简直快入土了,旁人或许会觉得耿淮安可怜,师父却知道乔无虞并不是那种回随意折磨病人的人,看着无虞不同以往的表现,觉得莫名心疼。

这边耿淮安又被一根银针扎在了涌泉穴上,疼得他嘴角快被咬破了,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来缓解这种疼痛,说道:“我感觉得到。”说完,脸色又阴沉了几分。

“哦?是吗?那你再感觉感觉,这一下,又如何啊?”

说罢又找准了一处痛点,狠命的扎了下去。这一下,直接疼的耿淮安面皮都抽搐了。他暗暗在心里想,待自己毒解了,一定要将这个郎中折磨致死,以解自己心头之恨。在极度的痛苦中,耿淮安睡去。但是也睡不安稳,因为他不知道明天还要面对怎样的折磨。

乔无虞折腾了一天,也是累极了,可是她却无法像现在的耿淮安一样睡去。自从重生以来,她没有一个夜晚能安然入睡的。她害怕睡觉。

她一闭眼睛,就看见父兄骨碌碌滚远的头,就听见林矩行叫她阿鱼,她刚一回头,就能看见林矩行一脸鲜血的站在她身后,她不是怕他们,她是有愧于他们。多少个夜晚,她就是在一次次的尖叫中醒来。

今日跟耿淮安有这么多接触,她时时都有一腔的恨要喷薄而发。她知道,今日必定还是要梦到他们的。如果他们问起她,为什么不直接一副药毒死耿淮安,她改如何作答呢。

索性便也不急着睡了。

拎了一壶酒,脚尖轻点,便飞上了屋顶。

她还戴那个面具,好像还是那个小郎中,可是又带了一些颓废在眼睛里。

一阵极其轻的声音传来,乔无虞不用回头看,就知道是师父来了。

师父静静地坐在乔无虞边上,一壶又一壶的陪着乔无虞喝酒。

许久,乔无虞开口道:“师父要问什么?”

“你这幅面具下的,到底是谁?”师父悠悠的叹了口气,问到。

“自然是乔无虞。”

“可是,乔无虞没有必要有那么多的恨。”师父又问。

“我……”乔无虞刚想反驳。

师父又开口道:“你看屋里那只刺猬的眼神里,有一种东西。”

乔无虞不知道师父要说什么,或者说,她不确定师父将要说什么,便静静地等师父说。

师父又喝了一口酒,一只手撑着身体,向后倒去,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斜斜的靠在了那。他倒是不急着开口,只抬头看向兴空,看向很远和很远的地方。

“你的眼睛里是恨。”师父终于慢悠悠的说了出来。

“恨?如果这个字能够形容我的心情,那便是吧。”

师父伸手揉了揉乔无虞的头,说道:“当初你师母惨遭毒手,那时的我就是这样的表情,仿佛全世界都是他的敌人,那种无助的痛苦,为师不想让你也经历一遍。”

乔无虞又怎么会不懂师父的良苦用心,只是师父什么都不知道,告诉他太多,只会惹他白白担心。

师父见到乔无虞没有回答,便又说:“你想要什么,只管告诉师父。哪怕,你想要谁的命,师父也会帮你。”

乔无虞许久没有听过这种关心她的话了。忍不住要流下眼泪:“师父,很多事,我说出来你也不会理解,我只是想告诉师父,他罪有应得,而且远远不止于此。”

师父叫乔无虞一副决然的样子,便也不劝了。

人活一辈子,只求个痛快,又何必有太多的要求呢?她不想说,便不必说。因为无论她如此对待病人的理由是什么,因为她叫他一声师父,他这个师父便会永远护着她。

师父带上来的酒也很快被两人喝光了,两人便轻飘飘的从屋顶飞落在地上,各自回房休息。

乔无虞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回忆着上一世。

上一世乔无虞追随耿淮安上了战场。那一战他们只带了二百精兵,而对面确有三千精兵。这是一场注定赢不了的战争。

彼时也是这样一个深夜,乔无虞和耿淮安两人在主帅帐篷里研究着对策。所谓的研究,不过去耿淮安将一个又一个问题抛出开,比如人数悬殊太大,比如对面地形显然更好,比如我方将士不适应战区的风土。

那时她还觉得那是耿淮安在器重她,觉得能为耿淮安做些什么,与他距离这么近,是一件非常荣耀的事。在后来的战争中,我方到底还是因为实力悬殊而败了,耿淮安带着乔无虞翻身上马,丢下了其他的士兵,一路逃了出去。


那一次,是她唯一一次丢下士兵,没有共进退,只有少数士兵跟他们跑了出来,而大多数,都永远留在了那片战场。那一次,她哭了。

在马上,耿淮安愤怒的埋怨到:“你是怎么计划的?”将这一切都归咎于乔无虞的计划不周。

他没有想过,乔无虞一个女子追随他在战场上厮杀有多么辛苦,他也没有想过她害不害怕,只带着她去厮杀,他没有想过乔无虞多次劝他此战凶险应该从长计议,他也没想过她凭什么要为他做这么多。

他只顾着维护一个主帅的颜面,将一切的责任都归咎于她,没有一丝安慰,没有一句你辛苦了,有的只有那一声声埋怨。

那时她对他有爱,看不懂他的行径,只当他是因为败仗心情不好。如今,她早已经明白他的虚伪,他主动来这里,无虞岂会轻轻的放过他?

乔无虞在这一幕幕痛苦的回忆中睡去了。

第二日清晨,她将耿淮安从床上提溜起来,又是狠狠的灌了两碗汤药。

饶是耿淮安这样擅长隐忍的人,也实在是忍不住了。

他早看出来乔无虞根本无心给他解毒,这两日的药也不过是在泄愤,纵使他想不起来到底哪里的罪过她,为了解毒,也在咬牙承受。

只是他一方面因为乔无虞的折磨而苦不堪言,另一方面也因为许多事还需要他去筹谋,索性他便挑明了说道:“郎中开条件吧,这日日给我服这些除了苦,没有其他作用的药,你也是辛苦无趣。”

乔无虞听了,毫不惊奇于他能察觉自己喝的药除了苦而别无任何作用,因为上一世的耿淮安就是略通医术的,他必定是看得出乔无虞的医术,笃定这郎中能治好他的毒,才来求乔无虞出手,才愿意忍耐乔无虞的折磨。

想到这里,无虞也不愿意再伪装了,她抱着双臂斜靠在羊蹄夹树上,淡淡:“想要我真正为你解了这毒倒也不难,只不过我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耿淮安听罢,气愤的说:“你!你欺人太甚!我不知哪里的罪过郎中,你早前已经刺伤了我,合该解了气,那已经是你提出的条件了,如今你却又要再提条件!”

“这条件不提也罢,不提呢,我便这样日日的帮你慢慢解读,也是可以的。龙子血那个条件,就是这样的速度。”乔无虞站直了身体,拍了拍手,又向着药炉的方向走去了。

耿淮安气闷:“站住!”

乔无虞好整以暇的回头看他:“怎么了?要多喝一碗吗?加量不加价哦。”

耿淮安咬牙切齿的道:“你提!”

乔无虞轻轻笑道:“我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而这件事嘛……”

“什么事!”耿淮安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的问道。

“这件事我还没想好,所以先记账,等我想好了再去找你讨要。”乔无虞眼中闪过了一丝狡黠。

耿淮安想都没想:“好,我答应你,只要我能办到,必定替你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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